第213章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上)(1/2)
“松啊……”
她又开始了,声音黏糊糊的,带着鼻涕:“姐真是没法子了……你姐夫跟那野女人跑了,丢下我们娘四个……三个葫芦头,要吃要穿要念书……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常松没有反应。
常莹见他没反应,哭声又扬起来,带着怨毒的诅咒:“都是李红梅!都是她挑唆!要不是她,你能这么对你亲姐?爸啊,你怎么也不睁眼看看啊,你侄子让个二手女人拿捏死了……”
“姐。”常松猛地打断她,眼睛依旧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语气里是常莹从未听过的冷硬和疲惫。“在店里,有些话我没说透。是给大伯留面子,也是给你留最后一点脸。”
他顿了顿,吸进一口气,肺里都带着寒意:“红梅记的那本账,我看见了。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几万块钱。我以前装糊涂,总觉得是自家人,钱嘛,左手倒右手的事。现在我不想装了。”
人到中年才发现,所谓的亲戚,大多是些躺在旧账本上吸血的水蛭。你不断臂,它不松口。
“钱,不用你还了。就当是我买断我们这四十多年的姐弟情分。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你穷你富,你哭你笑,都跟我常松,再没有半分钱关系。”
有些亲情像阑尾,平时不痛不痒,发炎时才知道是累赘。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一刀切掉。
常莹的脸色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唰地变得惨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猛地抓住常松的胳膊:“常松!你疯了!我是你姐!亲姐!”
常松用力甩开她的手,方向盘跟着晃了一下,车子在公路上划了个轻微的s形。“正因为你是我姐!”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楚,“你才不该这么逼我!不该去砸我的家,骂我的媳妇,吓我的孩子!”
他侧过头,眼睛盯住常莹:“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要再去店里闹一次,再去红梅和英子面前说半个不字!别说红梅要离,我自己都没脸再踏进那个家门!到时候,你就真没我这个弟弟了!”
老好人的脊梁,都是被‘情分’这根软骨头压弯的;等他想挺直,才发现自己早成了亲情里的罗锅。
常莹被他眼里的决绝骇住了,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随即,她爆发出更加尖厉的哭骂:“没良心的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姐!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你饿死!李红梅那个贱货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挑拨我们姐弟感情!她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泼出来。
中国式亲戚像沥青——热乎时黏着你,冷却后硌着你,想铲干净得揭层皮 。
常松不再回应,只是把油门踩得更深。
车子猛地刹停在老家破旧的院门口,扬起一片尘土。常松没熄火,也没下车,只沉沉吐出三个字:“到了。下。”
常莹瘫在座椅上,不动,也不说话,眼神空洞。
“好自为之。”常松又说了一遍,声音哑得厉害。
常莹像是被这四个字烫到,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扑下去,几乎摔在地上。
她回头,想再看弟弟一眼,桑塔纳却已猛地调头,轮胎碾过碎石,绝尘而去,尾灯像两颗迅速消失的红点,融进无边的黑暗里。
常莹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放声嚎哭起来。
算计亲情像抠鼻屎,抠得越深越爽,直到抠出血来,才发现爽感是假的,疼痛是真的,体面也早没了。
常松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风呼呼灌进来,吹得他眼睛发涩生疼。
这世上的关系,说白了就两种:一种是棋友,水平相当才能长久;一种是主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怕就怕,你以为是下棋,对方却只想让你当奴才。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红梅决绝的眼神,一会儿是英子带泪的控诉,一会儿又是堂姐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他把车停在院门口,甚至没来得及拔钥匙。
掏出钥匙开院门。屋里静得可怕,没有饭菜的余温,没有红梅走动的声音,也没有英子房间里隐约透出的灯光。他挨个房间推开看,卧室,英子的房间,都是空的。床上被子叠得整齐,没有人气。
他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发抖地拨通红梅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发动车子,朝着舜耕小街疾驰而去。
幸福面馆里,红梅和英子挤在临时用几条长凳和旧门板搭起来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从家里带来的薄毯。
黑暗中,英子往妈妈怀里又缩了缩,小声说:‘妈,你别怕。’她伸出手,轻轻放在红梅的小腹上,“我们三个在一起,就是家。以后我挣钱,我养你和弟弟妹妹。”
红梅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傻孩子,胡说啥。妈能养得起你,也养得起他。你只管好好念书,天塌下来,有妈顶着。”
她说着,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在给英子承诺,更在给自己打气。
她可以倒下去一千次,但为了怀里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她必须第一千零一次地站起来。
英子大概是哭累了,蜷缩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眼睫毛还是湿的,偶尔在梦里抽噎一下。
红梅却睁着眼,毫无睡意。
身下的板子硌得她骨头生疼,她听着女儿不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怀里小小的、依赖着她的温暖身体,心里是一片被大火烧过后的荒凉和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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