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余烬与“囚徒”的无声审判(2/2)
在她描述的同时,悬浮的无人机和那道蓝色光束,似乎都在同步采集着什么数据,发出极其轻微的、不同频率的嗡鸣。
当她说完,那个电子合成音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现在,你体内那种‘钥匙’的感知,还存在吗?如果存在,是怎样的感觉?与之前相比,有什么变化?”
顾微微仔细感受了一下。后颈和太阳穴的位置,那种曾经清晰存在的、仿佛有微弱电流或独特脉动的“异物感”和“连接感”,确实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只剩下伤口本身的疼痛和一种深沉的、精神层面的疲惫与空虚。仿佛某个一直存在于她意识背景中的、低沉的嗡鸣,突然被掐断了电源,只留下挥之不去的耳鸣和寂静的回响。
“很弱……几乎感觉不到了。只剩下……累。和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如实回答,声音虚弱。
“很好。初步数据显示,‘钥匙’生物锁核心特征信号强度衰减超过99.7%,活性降至基线以下,结构性紊乱,符合‘共鸣核心’定向湮灭冲击的预期模型。” 电子合成音像是在分析数据,又像是在对他们解释,“但这不代表绝对安全。残留的神经印记和可能的隐性关联,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接下来,陆组长,该你了。”
陆沉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自己肋下和手臂上最严重的伤口,虽然包扎简陋,但至少暂时止住了汹涌的出血。他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听到点名,他抬起头,目光冷冽地迎向那束蓝光。
他没有隐瞒,用简洁到近乎冷酷的语言,快速叙述了他如何在“守夜人”店铺爆炸的最后一刻,凭借对建筑结构的了解和一点运气,找到了一个相对坚固的支撑点死角,承受了爆炸冲击但未被直接掩埋。爆炸后,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和随身携带的应急物资(少量止血药、能量胶),在废墟中挣扎出来,并发现了“维护者”和另一股武装(码头雇佣兵)正在激烈交火、争夺进入地下通道的痕迹。他意识到顾微微可能被带往更深处,或者“共鸣核心”即将暴露,于是强撑着伤势,利用混乱和对地形的熟悉(显然他之前对苏黎世地下结构做过功课),尾随追踪,一路潜入,最终在“共鸣核心”自毁的冲击波边缘再次被波及,然后循着地下水流和可能的生命迹象,找到了这里,遇到了顾微微。
关于码头雇佣兵,他提供的信息有限,只知道他们装备精良,战术风格接近顶尖pmc,目标明确,行动果决,且似乎拥有某种能快速追踪高能量反应或特定生物信号的技术。他猜测其背后可能是对“信使”技术或其衍生利益感兴趣的、匿名的国际资本或情报买家。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或情绪流露,完全是一份标准的行动报告。顾微微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为了追踪她,或者说,追踪“钥匙”和“共鸣核心”,竟然在那种重伤状态下,独自一人深入如此险地……这仅仅是为了任务吗?
“信息基本吻合我们已有的情报碎片。” 电子合成音在陆沉舟说完后评价道,“‘守夜人’遗址的爆炸当量、能量残留分析,与你的描述一致。第三方武装的追踪模式,也符合我们监测到的异常信号特征。你们的配合,为初步评估节省了时间。”
蓝色光束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上方的“观测者”在操作什么。
“现在,履行承诺。” 电子合成音说道,“你们左手边岩壁,水下约十五厘米处,有一个被水流冲蚀出的、通往更上层废弃排水管网的侧向孔洞,直径约六十厘米,可容一人通过。孔洞后方约五十米,管道较为完整,通向一个已经停用多年、但结构相对稳固的旧市政泵站竖井。竖井有检修梯,通往地面一个废弃的变电站建筑内。这是目前已知的、离开这片不稳定区域最快捷、也相对安全的路径。”
一条生路!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跳。
“但是,” 电子合成音话锋一转,那平静的语调在此刻显得格外冷酷,“离开这里,并不意味着自由。你们,尤其是顾小姐,仍然是高价值、高风险的‘观测对象’和‘信息载体’。‘钥匙’的残留,今晚事件的完整信息,以及你们与穆勒教授、安德烈·伊万诺夫、‘灰烬’组织、乃至其他潜在关联方的接触细节,都具有极高的后续研究价值和情报意义。我们不会强行拘禁你们,那会干扰‘自然状态’下的数据生成。但我们会……持续关注。”
持续关注。意味着他们即使离开这里,也依然生活在无形的监视和随时可能被“接触”或“处置”的阴影之下。
“作为初次合作的‘善意’,也是为了方便后续的‘观测’,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个临时的、加密的联络频段和一个安全屋坐标。当你们到达相对安全的地点,身体状况允许时,需要主动联络,汇报位置和基本状态。在必要时,我们可能会要求你们提供进一步的配合,或者……接受必要的‘检查’和‘维护’。当然,这取决于后续事态的发展,以及你们自身的‘选择’。”
一个套在脖子上的、无形的项圈。用暂时的自由和生路,换取长期的、不确定的监控和潜在的控制。
陆沉舟的眉头深深蹙起,显然对这种安排极为不满和警惕。但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冷冷地问:“如果我们拒绝这个‘联络频段’和‘安全屋’呢?”
“那是你们的自由。” 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但相应的,当我们需要获取数据,或认为你们的‘状态’可能构成不可控风险时,我们的‘接触’方式,可能会更加……直接,且不以保证你们的舒适度为前提。我们希望建立一种基于有限互信的、可持续的‘观测关系’。这符合我们双方当前的利益最大化。”
软硬兼施。胡萝卜加大棒。将冰冷的控制,包装成“互利的观测关系”。
顾微微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看了一眼陆沉舟,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死紧,显然在飞速权衡。接受,意味着从此生活在另一张无形的网中。不接受,立刻就会面临更不可预测的危险。
最终,陆沉舟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没有说更多。但顾微微知道,这绝不是屈服,只是战术性的妥协。他在争取时间,争取恢复,争取……摸清这个神秘“观测者”的底细,再图后计。
“明智。” 电子合成音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真心接受,“联络频段和安全屋坐标,已经发送至你们附近一个可接收短波信号的、经过我们改造的废弃中继器。频率和密码,稍后会通过这个无人机显示。现在,你们的急救和初步问询完成。可以沿着指示路径离开了。祝你们……好运。我们,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那束淡蓝色的主光束,和旁边为顾微微处理伤势的暖白色光束,同时熄灭。悬浮的无人机也收回了机械臂,悄无声息地升入岩壁上方的黑暗缝隙中,消失不见。只有那个扁平的急救金属箱还留在陆沉舟脚边。
黑暗,连同地下河冰冷的哗哗水声,重新成为这片空间的主宰。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荒诞而压抑的幻觉。
但脚踝被妥善固定的感觉,陆沉舟肋下新包扎的痕迹,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电子合成音平静而冷酷的话语,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们——新的威胁,以另一种更加隐秘、更加“理性”的方式,已经降临。
陆沉舟在光束消失的瞬间,就迅速弯腰,从急救箱里抓起剩下的药品和几支能量注射剂塞进自己破烂的口袋,然后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头顶的黑暗岩壁,确认没有其他动静后,才转向顾微微。
“能走吗?” 他问,声音嘶哑,但比刚才似乎好了一点点。
顾微微尝试着,借着岩壁,用被固定的右脚和完好的左脚,慢慢站了起来。虽然依旧疼痛虚弱,但至少可以勉强站立了。
“可以。” 她点头。
陆沉舟不再多言,捡起地上急救箱里剩下的一支小手电(显然是“观测者”留下的),拧亮,光束划破黑暗,照向他刚才所说的、左手边岩壁的水下位置。
“跟紧。我先下去探路。”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忍着肋下的剧痛,率先涉入冰冷的河水中,向着那个水下孔洞摸索而去。
顾微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水面下,又抬头看了一眼岩壁上那束蓝光曾经射出的、此刻已一片漆黑的缝隙。一股冰冷的、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结束了“信使”的噩梦,却迎来了“观测者”的阴影。这场以“钥匙”为中心的无尽逃亡,似乎还远未到终点。而身边这个她恨过、怨过、恐惧过,此刻却又不得不依赖的男人,在接下来的未知之路上,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必须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然后,面对那如影随形的、名为“观测”的无形枷锁,和注定不会平静的未来。
她咬了咬牙,忍着脚踝的疼痛和冰冷的河水,一步一步,也向着那个黑暗的水下孔洞,艰难地走去。新的篇章,在这地底深处的余烬和流水中,悄然掀开了第一页,写满了未知、监控与无声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