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潜龙在渊,风雨将至(1/2)
第一节: 藏锋守拙
陈杞的来访,如同在李家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带来的影响却深远而持久。他留下的那几句箴言——“藏锋”、“立身”、“结缘”,成了“李幺妹”接下来行事的重要准则。
自那日后,“李幺妹”明显变得更加沉寂。她依旧每日清晨在老槐树下静坐,吸纳那微薄的晨曦紫气与月华星辉,但周身那层莹润的光泽,在她有意识的收敛下,变得几乎微不可察。若非李老根之前亲眼见过,甚至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的活动范围也更多地局限于自家小院,很少再像之前那样,偶尔会走到院门口,静静地眺望远方。
村里人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起初,那些心怀敬畏或好奇的村民,还会时不时地假装路过,偷偷朝李家院子里张望,希望能再看到些什么“神异”的景象。但几天过去,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比普通孩子更加安静、脸色略显苍白的小姑娘,要么坐在树下发呆,要么帮着姐姐们做些极其轻省的活计,比如慢慢地剥着豆子,或者用她那依旧没什么力气的小手,擦拭着家里那几件简陋的家具。
“看来上次找到狗娃,也是耗了大力气的。”
“估计仙童也不是随时都能显灵的。”
“这样也好,安安生生的,大家也都安心。”
类似的议论在村民间悄悄流传。那种因未知而产生的强烈恐惧和排斥,在“李幺妹”主动的“藏锋”之下,渐渐淡化了一些。虽然敬畏仍在,隔阂依旧,但至少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缓解了不少。李家院门外,偶尔又会出现一些新鲜的蔬菜、鸡蛋,依旧是无声地放在石墩上,但放置的人,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仓惶。
李老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稍稍安定。他越发觉得陈老先生的话有道理。幺妹越是表现得“普通”,对这个家来说就越是安全。
然而,“藏锋”并非意味着完全的无所作为。“李幺妹”在沉寂中,开始更加努力地尝试“立身”——理清自身力量的根源与界限。
陈杞的话点醒了她。她不能只依靠本能和残缺的记忆碎片行事。她需要更清晰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每日的静坐,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吐纳和恢复。她开始有意识地将心神沉入体内,如同内视一般,仔细感知着那缕在与将军厉鬼搏杀后残存、并逐渐与这具身体融合的精纯魂力与道韵。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能量,如同蛰伏的潜龙,深藏在她的识海深处,缓慢地滋养着她的神魂和这具脆弱的肉身。
她尝试着去引导它,却发现异常困难。这缕能量似乎拥有着自己的“意志”,或者说,它遵循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并非她现在的意念所能轻易驱动。它更像是一种“本源”,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她的身体,提升着她的灵觉,而非可以直接拿来使用的“工具”。
她也开始更加细致地感知周围的环境。柳林岭的山水地脉,村民们的生气、死气、病气、以及各种混杂的欲望情绪所形成的气场……这些原本模糊不清的信息,在她凝神静气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王老七家因狗娃失而复得后,那笼罩着的、庆幸与后怕交织的浑浊气场;她“看”到赵寡妇家那如同阴湿角落般、弥漫着嫉妒与狭隘的灰暗气息;她也“看”到石头娘家那虽然微弱、却始终向着李家方向的、带着善意与牵挂的温暖光点……
这种感知,并非主动的“洞察人心”,而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气场阅读”。它不像直接窥视他人思绪那样耗费心神且容易引发反噬,但却能让她对周围环境的“势”有一个宏观的把握。这让她对陈杞所说的“结缘”有了更深的理解。善缘如同涓涓细流,虽不能立刻解渴,却在无声无息间滋润着土地;恶缘则如同隐伏的沼泽,不知何时便会吞噬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地里的庄稼开始泛黄,即将迎来收获的季节。李老根和铁柱几兄弟忙碌了起来,脸上也难得地有了些期盼的神色。只要今年收成不错,交了租子后,家里或许能有些余粮,这个冬天就能好过一些。
招娣和来弟也开始忙着准备过冬的物事,拆洗被褥,腌制咸菜。她们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妹妹的“不同”,虽然依旧小心翼翼,但那份源自血脉的亲昵,在每日的相处中,慢慢冲淡了那层无形的隔膜。她们会跟妹妹说说村里的闲话,比如谁家又吵架了,哪家的姑娘要出嫁了,虽然“李幺妹”大多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但这种平凡的交流,却让这个家重新有了一丝烟火气息。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潜龙蛰伏于渊,藏锋守拙,静待时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村里来了几个陌生的货郎。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挂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以及一些小孩玩的拨浪鼓泥人儿。这在本是寻常事,秋收前,常有些货郎走乡串户,赚些小钱。
但这几个货郎有些不同。他们不像寻常货郎那样大声吆喝,热情招揽,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的目光锐利,看似随意地扫过村中的房屋、田地,以及来往的村民,眼神深处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村中央的大槐树下歇脚,拿出水囊喝水,与几个围上来看热闹的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乡,今年收成看起来不错啊?”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货郎笑着问道,露出一口黄牙。
“还行吧,老天爷赏饭吃。”一个老农含糊地应道。
“听说你们柳林岭,前阵子出了件奇事?”另一个瘦高个货郎状似无意地接话道,“好像是谁家丢了孩子,后来又找到了?”
提到这事,周围的村民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支吾着不肯细说。
“哦?是怎么找到的?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刀疤脸货郎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都闭紧了嘴巴。经过狗娃事件后,虽然他们对李家的态度复杂,但也隐隐形成了一种默契——不再轻易对外人谈论李家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李幺妹”的神异。赵寡妇倒是想凑过来说两句,却被旁边的妇人悄悄拉住了衣袖。
瘦高个货郎见问不出什么,笑了笑,岔开话题:“也是,乡下地方,能有什么高人。估计是孩子自己跑累了躲起来睡着了。”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听说你们这村尾有户姓李的人家?他家是不是有个小姑娘,以前好像有点……不太灵光?”
这话问得更加直接,也更加蹊跷。几个村民警惕起来,纷纷找借口散开了。
刀疤脸和瘦高个货郎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们推着独轮车,慢悠悠地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并没有直接靠近李家,而是在距离李家院落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假装整理车上的货物,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了那座安静的院落。
他们观察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推着车离开柳林岭,消失在暮色之中。
这一切,看似寻常,却未能逃过一双始终保持着警觉的眼睛。
李家院内,“李幺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刚才在静坐中,清晰地感知到了两股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甚至隐含一丝戾气的陌生气场,在村尾徘徊不去。那气场与柳林岭村民的淳朴(或狭隘)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江湖人的油滑与狠厉。
“不是普通的货郎……”她心中默念,一丝隐忧浮上心头。
陈先生预料的风雨,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这些人的背后,会是谁?是觊觎能力的王癞子之流引来的?还是……那位铩羽而归的钱福贵心有不甘?亦或是,更麻烦的角色?
她抬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暮云低垂,仿佛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
第二节 :阴私算计
离开柳林岭的那两个“货郎”,并没有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迅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相反,他们在距离柳林岭十里外的一个小镇客栈里,与一个人秘密地碰了头。
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但却有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客栈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着这两个神秘的来客。
当那两个“货郎”走进客栈时,他们的身影被阴影所笼罩,让人难以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然而,当他们与那个等待已久的人会面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此人身材肥胖,脑袋硕大,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容不停地颤动。他身穿一件华丽的绸衫,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显示出他的富有和地位。
没错,这个人正是之前在李幺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镇上的“福瑞轩”东家,钱福贵。
然而此时此刻的钱福贵,其面容之上,早已不见当初在李家时所展现出的那一丝伪装的客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与烦躁。
他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房间里,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香醇的美酒,但他却似乎对这些美味佳肴毫无兴趣,完全没有动筷子的念头。
正当钱福贵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刀疤脸和瘦高个走了进来。一见到他们,钱福贵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迅速站起身来,满脸焦急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刀疤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只见他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嘴唇,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钱老爷,您大可放心,有咱们兄弟出马,还有什么事情是查不清楚的呢?”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那户李姓人家,就住在柳林岭村尾,位置比较偏僻,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是独门独户的。家里除了一个年迈的老农之外,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两个闺女。您说的那个小丫头,就是他家最小的女儿,名叫李幺妹。”
瘦高个紧接着说道:“我们可都打听过了,这丫头以前啊,那可真是个痴傻的!啥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傻笑。可谁能想到呢,这最近啊,她突然就像‘开了窍’一样,变得厉害起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村里的人啊,都在传呢,说她能看到那些脏东西!而且啊,她还能治病找人呢!你说神不神?”
旁边有人插嘴道:“我也听说了,前阵子王老七家丢的那孩子,就是她给指点的位置,结果啊,真就给找着了!而且啊,那位置分毫不差呢!”
钱福贵的脸色就像变色龙一样,不停地变化着。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纠结。
当他听到“李幺妹”说出他家的隐私时,他感到既震惊又恐惧。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些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无法平静。
回到家后,钱福贵的心情愈发沉重。他开始反复思考那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担心那个小丫头真的有神通,会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揭露出来。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和地位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然而,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扭曲的欲望也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开始想象,如果他能够掌握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那他在商场上将会变得多么无敌。他可以轻易地看穿对手的心思,抓住他们的把柄,从而在竞争中占据绝对优势。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让钱福贵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境地。他一方面害怕小丫头的能力,一方面又渴望拥有这种能力。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晴不定。
恐惧与贪婪交织,让他下定了决心。明着请不行,那就来暗的!于是他花重金雇来了这两个在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的“专业人士”——刀疤脸刘横和瘦高个侯三,让他们先去探探底。
“你们确定……她真的有那么神?”钱福贵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钱老爷,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横压低声音道,“我们虽没亲眼见她施展本事,但村里人的反应做不得假。而且,我们靠近他家院子的时候,总觉得……有点邪门,心里毛毛的。那丫头就坐在院子里,明明隔得老远,好像……好像看了我们一眼似的。”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似乎回想起那种不适感。
侯三也点头道:“没错。而且我们还发现,有另一伙人,似乎也对那丫头感兴趣。”
“另一伙人?”钱福贵一惊,“是谁?”
“不清楚。”侯三摇头,“我们注意到有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叫王癞子的,也在暗中盯着李家。我们试探着跟他接触了一下,那小子滑头得很,口风很紧,但看得出来,他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钱福贵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他没想到的。看来,盯上那块“肥肉”的,不止他一个。
“钱老爷,您看接下来……”刘横试探着问道,“是直接动手,还是……”
钱福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动手!必须动手!夜长梦多!”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不能硬来。那丫头邪门,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他沉吟片刻,阴阴一笑:“既然她那么能‘找’,那就让她再‘找’一次!你们这样……”
钱福贵将自己的计划低声说了出来。刘横和侯三听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高!钱老爷实在是高!”刘横竖起大拇指,“这样一来,既能试试她的成色,又能……嘿嘿!”
与此同时,柳林岭村东头,王癞子缩在自己那间破败的茅屋里,就着一小碟咸菜,呷着劣质的烧酒,心里也在盘算着。
今天白天那两个货郎找他搭讪,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他懂,肯定是冲着李幺妹来的。这让他既兴奋又焦虑。兴奋的是,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李幺妹的价值,证明他的眼光没错;焦虑的是,竞争者出现了,他必须尽快下手,否则这块到嘴的肥肉可能就要飞了。
“妈的,富贵险中求!”王癞子狠狠灌了一口酒,辣得他龇牙咧嘴,“得想个办法,先把那丫头弄出来……或者,让李老根那老家伙乖乖就范……”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各种阴损的念头在脑海里翻腾。下药?绑架?还是制造个什么意外,逼李家求上门?
他想到了赵寡妇。那婆娘对李家怨气深重,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夜色深沉,如同一块被泼了浓墨的宣纸,将柳林岭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风不再是白日里温柔的信使,它穿过密匝匝的柳树林,带起的不再是草木的清香,而是泥土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风声也变了调,不再是轻柔的沙沙声,而是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怨魂,在岭间盘旋,预示着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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