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潜龙在渊,风雨将至(2/2)

柳林岭内外,几股暗流因为同一个目标,开始交汇、涌动。

在岭东那座早已断了香火的破败山神庙里,钱福贵正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用一根枯树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拉着。他那张本就布满沟壑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愈发阴鸷,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与算计交织的寒光。他不是在画符,而是在绘制一张地图——一张通往李家小院,也通往他毕生财富梦想的地图。

“前门开阔,不宜强攻。后院紧挨竹林,看似隐蔽,但那丫头心细,竹林里定有手脚。”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王癞子那个蠢货,只想着用蛮力,却不知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钱福贵的算计,远比王癞子更深一层。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李家那几亩肥田,更是他窥探了多年的秘密。他记得李老头临终前,曾拉着女儿的手,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根”、“老祖宗的宝贝”。钱福贵不信鬼神,但他信“根”能长出黄金。他坚信,李家小院的地下,埋着能让一步登天的财富。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藤,早已缠绕了他的心,如今,他终于等到了收紧藤蔓的时刻。

“舆论,是最好的刀。”他冷笑一声,想起白天派去镇上的长舌妇。那些关于“李幺妹不守妇道,与外乡人有染,败坏风水”的谣言,此刻想必已经像瘟疫一样,在柳林岭的每家每户蔓延开来。他要做的,就是先斩断李幺妹所有的外援,让她变成一座孤岛,在众人的唾弃和孤立中,绝望地沉沦。到那时,他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而在岭西那间散发着劣酒和汗臭的茅草屋里,王癞子正把玩着钱福贵给他的几块碎银子。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迸射出赤裸裸的、野兽般的欲望。他想的不是什么地下的宝贝,而是更直接、更原始的占有。

“李幺妹……嘿,那个小娘子,长得跟水葱似的。”王癞子嘿嘿地笑着,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钱福贵那个老狐狸,想玩阴的,就让他去玩。等他把那丫片的腿都吓软了,我王癞子再去捡现成的便宜!到时候,地是他的,人,是我的!”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他盘算着,等夜再深一些,就带上他那几个同样不务正业的兄弟,直接撞开李家的大门。他甚至已经想象好了李幺妹跪地求饶、梨花带雨的模样,那想象让他兴奋得浑身颤抖。钱福贵的阴险算计,王癞子的贪婪妄念,如同两张悄然撒开的网,一张无形,旨在绞杀精神;一张有形,意图吞噬肉体。两张网,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罩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李家小院。

而李家院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

“李幺妹”结束了一天的静坐,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眸子清澈如山涧的寒潭,倒映着屋里微弱的烛光,深不见底。她并非真正的乡野幺妹,而是三年前为躲避滔天仇家,女扮男装、隐姓埋名于此的江湖人——李清寒。三年的田园生活,像一层温润的包浆,掩盖了她曾有的锋芒,却未曾磨灭她骨子里浸透的警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望向窗外。今晚的夜,黑得有些不正常,风也带着一股子狠劲。远处柳树林的呜咽声,像是一首为亡魂谱写的安魂曲,听得人心里发毛。心中那丝盘旋了一整天的、若有若无的不安,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这不是村民们的愚昧和狂暴所能带来的感觉。那种情绪是外放的,是喧嚣的,像山火,虽然猛烈,却有迹可循。而今晚的感觉,是内敛的,是阴冷的,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在你毫无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她的目光如电,扫过院墙。白天,钱福贵假惺惺地过来串门,说她的院墙有些歪了,还“好心”地帮她扶正了几块石头。当时她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却猛然惊觉,那几块被扶正的石头位置极其微妙,恰好成了几个最佳的落脚点和发力点。她又想起下午去镇上打油,那些平日里还算和善的乡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躲闪和鄙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切线索,在她脑中迅速串联起来,形成一张清晰的脉络图。钱福贵的“关心”,村民的异样,以及这令人心悸的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清寒的心,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她缓缓关上窗,插好窗栓。她走到床边,掀开枕头,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柄连鞘的短剑。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但剑柄上那温润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这是她最后的依仗,也是她身份的证明。

她没有立刻拔剑,而是转身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冷水,将脸和手都冲洗干净。冰冷的刺激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这一次,来的不再是明火执仗、可以被言语和道理暂时劝退的村民,而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毒牙和陷阱。敌人不再是愚昧的群氓,而是有预谋、有分工的恶徒。

钱福贵是脑,王癞子是爪。他们一个想夺她的根,一个想毁她的身。

李清寒走到门后,将一根粗壮的门闩牢牢地插上。然后,她回到屋中央,盘膝坐下,将那柄短剑横放在膝上。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她的听觉、嗅觉、触觉,在这一刻被提升到极致。她能听到风拂过屋檐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能感觉到夜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下降。

她不再去想敌人会从哪里来,会如何攻击。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株扎根在悬崖边的孤松,任凭狂风如何呼啸,我自岿然不动。她知道,当风暴真正来临时,任何恐惧和犹豫都毫无意义,唯有手中的剑,和一颗坚定的心,才是唯一的出路。

夜,越来越深了。柳林岭的暗流,已经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漩涡,而李家小院,正是这漩涡的中心。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悄然拉开序幕。那看似平静的小院,此刻已是一座孤城,而城中的守将,正枕戈待旦。

第三节 :小试牛刀

接下来的两天,柳林岭似乎格外平静。秋高气爽,村民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最后的准备,连平日里最爱串门嚼舌根的赵寡妇,都安分了不少。

但这种平静,却让“李幺妹”心中的警觉提到了最高。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两股属于陌生货郎的、带着戾气的气场虽然离开了,但另一股属于王癞子的、充满了贪婪和焦躁的气场,却如同附骨之蛆,始终在李家附近徘徊不去。而且,村子上空,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祥意味的“晦气”。

这绝非吉兆。

她更加坚定了“藏锋”的念头,同时也在暗中做着准备。她无法预测麻烦会以何种形式到来,但提升自身一丝一毫的实力,总归是多一分保障。她将那缕精纯魂力引导至双目和双耳,虽然无法直接用于攻击,却能让她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对气机的感应也更为敏锐。

这天下午,李老根和铁柱、铁石去了较远的一块坡地收拾秸秆,家里只剩下招娣、来弟、“李幺妹”以及年纪稍小的铁锁。

招娣和来弟在灶房忙着准备晚饭,铁锁则在院子里劈柴。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虚弱的呻吟声。

“哎呦……哎呦……救命啊……”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

铁锁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看向院门。招娣和来弟也从灶房探出头来。

“谁啊?”招娣扬声问道,带着警惕。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们也学会了不轻易开门。

“是……是李家丫头吗?行行好……开开门……我……我肚子疼得厉害,走不动路了……”门外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招娣和来弟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救人要紧,但万一是……

“李幺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堂屋门口,她目光沉静地看向院门方向,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在她“眼中”,院门外确实趴伏着一个老妇人的气场,那气场微弱,显示其身体确实不适,但在那微弱的气场之下,却隐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男人的浑浊气息,隐藏在院墙外侧的视觉死角里!

不是一个人来的!有同伙埋伏!

而且,这老妇人的“病气”也很奇怪,并非真正的沉疴顽疾,更像是……某种药物引起的急性不适?

电光火石间,“李幺妹”已然明白了大概。这是调虎离山,或者说是投石问路!利用同情心,骗开院门!一旦开门,埋伏在外的人很可能就会趁机冲进来!

不能开门!

但她也不能直接说破,否则打草惊蛇,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采用更激烈的手段。李家现在只有妇孺和半大的铁锁,根本无力抵抗。

心思急转之下,“李幺妹”已经有了决断。她轻轻拉过招娣,在她耳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招娣先是愕然,随即脸色发白,紧张地点了点头。

“李幺妹”则快步走回自己那间小屋,从炕席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布包。那是她前几天悄悄让铁锁从后山采来的几样常见的草药,有安神的,也有……能致人短暂麻痹昏睡的。她虽然无法动用大法力,但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认知和对药性的理解,简单配置一些防身之物,还是可以做到的。她将其中一种草药揉碎,汁液悄悄涂抹在袖口内侧。

这时,门外老妇人的呻吟声更加急促和痛苦:“哎呦……疼死我了……开门……救救我啊……”

招娣深吸一口气,走到院门后,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大声说道:“门外的大娘,您坚持住!我妹妹说了,您这病是急症,不能乱动!我们这就去村里喊人,抬您去找郎中!铁锁,你快跑去地里叫爹和大哥他们回来!来弟,你去隔壁……不,去村中央敲锣,喊大家都来帮忙!”

她故意把动静闹大,声音传得老远。

门外的老妇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呻吟声顿了一下。

隐藏在墙外的那个浑浊气场也明显波动起来,显得有些焦躁。

“别……别喊人……”老妇人急忙道,“我……我就是歇会儿,可能……可能就好了……”

“那怎么行!”招娣按照妹妹的吩咐,继续大声道,“我妹妹看得准,您这病耽误不得!必须马上找郎中!铁锁,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铁锁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大姐神色严肃,答应一声,作势就要往外跑。

“等等!”门外的老妇人彻底慌了,“我……我好像好点了……能走了……不用麻烦了……”说着,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那老妇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也就在这时,“李幺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院墙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排水孔洞。她将涂抹了草药汁液的袖子靠近孔洞,同时集中精神,调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神魂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风般,将那一丝草药的气息,精准地送向了院墙外那个隐藏的、浑浊气场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操控,需要对自身力量和外界气机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和掌控。她无法直接对付壮汉,但利用草药和神魂之力进行辅助和干扰,却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墙外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当家的?你怎么了?”刚刚爬起来的老妇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李幺妹”迅速退后,对招娣使了个眼色。

招娣会意,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起来:“哎呀!外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人命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有贼人啊!”

她这一喊,再加上之前就要去喊人的架势,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几户人家。虽然大家对李家敬而远之,但光天化日之下在村里出事,还是有人忍不住开门查看。

只见李家院门外,一个面生的老妇人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搀扶一个倒在地上的、面相凶恶的汉子,那汉子双目紧闭,似乎昏了过去。而李家院内,传来女孩惊恐的哭喊声。

这情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这陌生男女图谋不轨,不知怎的折了一个,被李家发现了。

“怎么回事?”

“这两人是谁?”

“快!去叫里正!”

附近的村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向那老妇人和昏倒汉子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那老妇人见势不妙,也顾不上昏倒的同伙了,连滚带爬地就想跑,却被几个闻讯赶来的青壮村民堵住了去路。

“想跑?没那么容易!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拍花子的?”

混乱中,“李幺妹”静静地站在院内,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景,脸色平静。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两个不过是小喽啰,真正的幕后主使还隐藏在暗处。

她这次小试牛刀,利用了对气机的精准把握、简单的草药知识和一丝神魂之力的巧妙运用,化解了一次潜在的危机。但这更像是一次警告,也让她对自己目前的能力边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藏锋,并非一味退缩。在必要的时刻,展露恰到好处的锋芒,既能保护自己,也能震慑宵小。

然而,她心里非常清楚,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钱福贵和王癞子这样的人,不仅不会放弃对她的纠缠,反而会更加坚定地认为她具有极大的“价值”。他们会觉得,既然她能够引起这么大的风波,那么她身上肯定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利益。

这场风雨远远没有结束,反而因为这次的挫败而变得愈发猛烈。她仿佛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正逐渐向她逼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并没有被这股压力击倒,相反,她的内心变得更加坚定,决心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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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