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调虎离山(2/2)
“因为你没得选。”她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叩”的一声清脆回响,仿佛丧钟,“你以为你效忠的皇上是什么仁慈君主?他用你这把刀,用得顺手,可一旦刀钝了,或者沾上了不该沾的血,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折断,扔进熔炉。”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钻入郑闲的耳朵。
“郑指挥使,你腰间那块‘天枢’玉佩,今夜是不是比平时更凉一些?”
轰!
这句话比“太子要死”的冲击力还要大上千百倍!
郑闲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天枢玉佩!
这是他与皇帝之间最绝密的单线联系方式,通过特制内力灌注,可以传递“安”或“危”的简单信号。此事,除了他和皇帝,只有……只有大内总管一人知晓!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那块他贴身佩戴了十年、始终温润的玉佩,此刻竟冰冷如铁,死寂一片。
联系被切断了。
在他踏入这座茶楼,在他被昭宁公主拖住的这一刻,皇帝就已经将他判定为弃子。
所谓的追捕陆楠,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送他去死的戏码。太子死,他也必须死,这样才能死无对证,让这口黑锅扣得严严实实。
好狠的心!
一股凉气从郑闲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恐惧,是彻骨的寒心。他为之卖命十几年,手上沾满血污,换来的,竟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屠宰场!
“呵……”
郑闲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只是胸腔的震动,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自嘲和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昭宁静静看着他发泄,并不催促。她知道,这条皇帝最凶悍的疯狗,缰绳已经断了。现在,她只需要递上新的项圈。
笑声戛然而止。
郑闲猛然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再无半分忠诚,只剩下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才有的凶光。
他的手猛然伸出,没有拔刀,而是闪电般抓起了桌上那枚“杀”字令牌。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也握住了他唯一的生路。
“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他不再废话,这个问题,代表了他的臣服。
昭宁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满意的笑容。
“很简单。”她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姿态优雅,说出的话却血腥无比,“去东宫。”
郑闲的眉毛一挑。
“但不是救驾。”昭宁的语调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火已经烧起来了,戏也该落幕了。我要你,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太子。”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若活着,带来见我。他若死了……就把他那枚从不离身的龙纹玉玺,给我拿回来。”
龙纹玉玺……
郑闲的瞳孔猛然收缩,那四个字仿佛带着万钧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不是太子的私印,那是国之储君的象征,某种程度上,是半块传国玉玺!
昭宁公主,她要的不是太子,她要的是太子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以及那名正言顺的继承权柄!
好大的野心!好毒的算计!
他没有问“为什么”,在绝对的利益和生死面前,这种问题愚蠢至极。
他只问:“东宫内外,皆是我皇城司与禁军的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我如何进去?”
“他们是你的人,也是……将要杀你的人。”昭宁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形如鹰隼的骨哨,推到他面前,“从这一刻起,你不是皇城司指挥使了。”
骨哨上没有任何纹路,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凉意,仿佛是用某种凶禽的腿骨制成。
“这是‘夜枭’的信物。”昭宁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他们是只听从信物持有者的影子。现在,他们是你的刀。”
郑闲不再多言,一把抓过骨哨和“杀”字令牌,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感谢,没有一句保证。
背叛者之间,不需要这些虚伪的东西,只需要赤裸裸的交易。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昭宁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唇角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疯狗已经出笼,就看他能咬死谁了。
……
茶楼外,夜风肃杀。
郑闲的副将,跟了他八年的老部下王猛,立刻迎了上来。
“头儿!怎么样了?那陆楠可曾招供?”
郑闲的目光扫过王猛,扫过那些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皇城司缇骑。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忠诚与焦急。
可这份忠诚,是对皇帝的。
在他眼里,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咒。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暴虐涌上心头,又被他死死压下。
“陛下有令。”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目标已逃窜至朱雀大街南段,你们立刻带人全线封锁,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猛地从腰间解下那块代表着皇城司指挥权的金牌,狠狠砸进王猛怀里。
“我的金牌在此!谁敢贻误战机,杀无赦!”
王猛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冰冷骇住,下意识地抱紧金牌,大声应是:“遵命!”
看着王猛带着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涌向相反的方向,郑闲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没入一条无人的深巷。
他没有回头。
从他抛出金牌的那一刻起,皇城司指挥使郑闲,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条只想噬主的孤狼。
……
东宫方向,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郑闲独立于暗巷的阴影中,静静听着。他知道,皇帝的屠刀已经落下,太子的势力正在被疯狂清洗。
而他,这枚本该陪葬的弃子,却要逆流而上。
他缓缓举起那枚鹰隼骨哨,放在唇边。
一阵不成调、却异常尖锐的低鸣,仿佛夜枭的哀啼,瞬间穿透了嘈杂的战场,传入了某些特殊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