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庭前落花静无言(1/2)
靖王被押入天牢的那日,宫里下了场雨。不是春雨那种绵绵密密的,是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里啪啦的,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都冲洗干净。可有些脏东西,是洗不掉的——比如那些流言,比如那些猜疑,比如靖王临被拖走时喊的那句话。
那句话像瘟疫,在宫里宫外传开了。虽没人敢明说,可那眼神,那窃窃私语,都写着同样的意思:太子身子弱,腿又跛,将来能撑得起这江山吗?
承宇这些日子,愈发不爱说话了。每日上朝、下朝、议事、批折子,该做的事一样不落,可人像抽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淡淡的。有一回在御书房,萧绝让他看份奏折,他看了半天,眼神是散的。
“宇儿,”萧绝叫他,“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摇摇头:“没想什么。这折子...儿臣觉得,工部说的在理,堤坝该修。”
话是对的,可那语气,像在念书,没半点活气。
萧绝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摆摆手:“累了就去歇着吧。”
承宇躬身退出去,走路的姿势还是那样,一瘸一拐的,背却挺得笔直,直得有点僵。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揪着,疼得喘不过气。
我的宇儿,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他也有沉默的时候,可那沉默里有股劲,像是憋着一口气,非要证明什么。现在这沉默,是空的,是累极了,连证明的力气都没了。
回到东宫,萨仁在等他。安安在榻上爬,看见爹爹回来,咧开嘴笑,伸出小手要抱。承宇抱起儿子,抱得很紧,紧得安安都哼唧了。
“殿下...”萨仁轻声叫他。
他像是没听见,只是抱着儿子,脸埋在孩子的小肩膀上。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可没眼泪。
“萨仁,”他声音哑得厉害,“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萨仁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扑过去,抱住丈夫和儿子:“殿下别听他们胡说!您行,您怎么不行?您是太子,是安安的爹,是民女的夫君...您行,您一定行!”
承宇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抱了很久很久。
那天夜里,我睡不着,起身在宫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天牢附近——不是想去,是脚自己走去的。天牢在宫城最西边,是处偏僻的院子,高墙铁门,平日里阴森森的,这会儿更是静得吓人。
守卫看见我,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娘娘...”
“靖王...关在这儿?”我问。
“回娘娘,是。在最里头那间,单独关押。”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带本宫去看看。”
守卫犹豫了:“娘娘,这...这不合适。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探视...”
“本宫就看一眼,”我说,“隔着门,不进去。”
守卫拗不过我,只好带路。天牢里阴冷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空气里有股霉味,混着别的说不清的味道。走廊很长,两旁的牢房里关着人,有的睡了,有的醒着,看见我,都睁大了眼睛。
最里头那间,铁门紧闭,门上有个小窗。守卫点了灯,我凑过去看。里头很暗,只点着一盏油灯,灯芯如豆,勉强照亮一角。靖王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头发散了,衣裳脏了,可那眼神,还是倨傲的。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我,愣了下,然后笑了。
“皇后娘娘,”他声音嘶哑,“怎么,来看本王笑话?”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他。这个人,是先帝的弟弟,是萧绝的皇叔,本该安享晚年,却偏偏要争那不该争的东西。
“为什么?”我问。
他像是没听懂:“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我说得很平静,“你已经是王爷了,有封地,有俸禄,还不够吗?”
他大笑起来,笑得咳嗽,咳了好一阵才停下。
“够?”他喘着气,“皇后娘娘,您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世上的东西,哪有够的时候?本王是王爷,可本王头上还有皇上,还有太子...将来太子继了位,本王算什么?一个老迈的皇叔,等着被削权,被冷落?”
“所以你就养私兵?就勾结官员?就想...就想夺位?”
“夺位?”他冷笑,“本王没想夺位。本王只是...只是想换个人坐那位子。换个体弱的,好控制的,将来...将来这朝堂,还不是本王说了算?”
我明白了。他不是要自己当皇帝,是要找个傀儡。而承宇,就是他们选中的傀儡——身子弱,腿有疾,将来若真继了位,也难掌控朝局。
“你错了,”我轻声说,“我的宇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是不是,不重要了。”他摆摆手,“重要的是,这话已经传出去了。太子体弱,太子难当大任...这些话,会像种子一样,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等哪天皇上不在了,你看还有多少人支持他?”
他说得对。流言这东西,最是可怕。你辟谣,人家说你心虚。你不辟谣,人家当你默认。怎么说都是错。
我转身要走,他忽然叫住我:“皇后娘娘。”
我停住脚。
“告诉您儿子,”他在后面说,“这朝堂啊,比战场还险。战场上明刀明枪,死了也算痛快。朝堂上...朝堂上是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磨掉你的锐气,磨掉你的信心,磨到你怀疑自己,磨到你...磨到你主动让位。”
我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雨,细细密密的,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守卫给我撑伞,我摆摆手,就这么在雨里走着。脑子里全是靖王的话,一句一句,像针一样扎着。
回到寝宫,衣裳都湿了。萧绝还没睡,在灯下看书——说是看书,可那书半天没翻一页。看见我这样,他吓了一跳。
“怎么淋雨了?”他赶紧拿毯子给我披上,“快去换衣裳,仔细着凉。”
我换了衣裳出来,他还在那儿坐着,眉头皱着。
“去见靖王了?”他问。
我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我把那些话一五一十说了。萧绝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他说得对。”
我一愣。
“朝堂上的事,就是这样。”萧绝苦笑,“朕这些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今天这个说朕穷兵黩武,明天那个说朕不顾民生...话说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那宇儿...”
“宇儿得学会自己扛。”萧绝看着我,“朕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这道坎,他得自己过。”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当娘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
第二天,我去看承轩。他正在院子里教安儿练拳——不是真练,就是比划着玩。安儿学得认真,小胳膊小腿的,一招一式还挺像那么回事。宁儿坐在旁边的摇篮里,睁着大眼睛看,时不时咯咯笑。
婉清在廊下做针线,是一双虎头鞋,给宁儿的。看见我,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要起身。
“坐着吧,”我说,“宁儿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婉清笑了,“夜里不闹了,能睡整觉了。太医说,再养养,就跟寻常孩子一样了。”
我走过去看宁儿。小家伙长大了些,小脸圆润了,眼睛亮亮的,看见我,伸出小手要抱。我抱起她,她在怀里蹭了蹭,像只小猫。
“娘亲,”承轩走过来,“您脸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我摇摇头,看着他和安儿。这一家子,经历了那么多,总算有了点安稳日子。可这安稳,能持续多久?
“轩儿,”我问,“你大哥...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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