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1/2）

山风裹着槐花的甜腥气钻进窗棂时，春桃正跪在灶台前添柴。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的光斑里，她看见自己的鬓角又添了几根白发。锅里的红薯粥咕嘟作响，这是她和五岁女儿小禾今天的第二顿饭。

娘，爹还不回来吗？小禾攥着掉了线头的布娃娃，指甲缝里沾着挖野菜时蹭的泥。春桃伸手替她擦脸，指腹触到女儿滚烫的额头，心猛地一沉。

后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春桃下意识攥紧了火钳。推开门的却是隔壁王婶，怀里抱着个褪色的蓝布包：春桃啊，你家柱子在镇上赌坊欠了三十吊钱，债主说再不给就...王婶的声音越来越低，春桃看见她袖管里露出的青紫淤痕，那是上个月柱子喝醉后摔碎酒坛子时溅的。

暮色渐浓，春桃背着发烧的小禾往村医家去。山道上的碎石硌得她脚掌生疼，怀里的女儿滚烫得像团炭火。经过村头老槐树时，她听见树影里传来熟悉的笑声——那是邻村的寡妇巧云，声音甜得发腻。

柱子哥，这是我新绣的帕子...巧云的尾音被山风扯碎。春桃停下脚步，月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照见巧云正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塞进柱子的衣襟。柱子的手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举着个油纸包：城里买的桂花糕，比你蒸的窝头好吃多了。

春桃的指甲掐进掌心，怀里的小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巧云受惊般跳开，柱子转身看见春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不耐烦的神色：哭丧着脸做什么？还不快带小禾去看大夫！

村医的药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老大夫捻着胡须摇头：孩子这是肺炎，得吃西药才行。可那盘尼西林...他话音未落，春桃已经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她将藏在内衣里的银镯子掏出来：大夫，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您行行好...

深夜的山路愈发难走。春桃背着昏睡的小禾，怀里揣着包西药片，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竟是巧云提着个灯笼追上来：春桃妹子，我...我给小禾带了碗姜汤。

春桃盯着巧云鬓角未散的胭脂，想起白天她塞给柱子的帕子，突然觉得恶心。不用了。她转身要走，却被巧云拽住袖口：柱子哥他...他说要休了你。

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晃出个凌乱的圈。春桃感觉怀里的小禾动了动，女儿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间。什么时候？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就今天晌午，在...巧云的话被山风撕碎。春桃忽然笑了，笑声惊得林子里的夜枭扑棱棱飞起。她伸手从怀里掏出西药片，仔细数了数：这些够小禾吃三天，等她病好了...

山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春桃背上，她抱紧女儿冲进雨幕。巧云举着灯笼追了几步，又停在原地。雨水顺着春桃的发梢流进眼睛，她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雨声，在胸腔里撞出闷雷般的轰鸣。

回到家时，堂屋的油灯还亮着。柱子歪在竹椅上，脚边散落着空酒坛子。看见春桃浑身湿透的样子，他皱起眉头：死哪去了？也不知道烧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