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腐土新芽(1/2)

大山在牛棚里躺到第三天头上,刘佳琪终于耐不住性子,把一碗糊锅的玉米糊糊掼在他面前。粗瓷碗在干草堆上滚了两圈,淡黄色的浆汁溅在老黄牛的缰绳上,像道没擦干净的泪痕。

“你要躺到死吗?”刘佳琪的红袄沾着草屑,新烫的卷发乱得像团麻,“王二赖子他们堵在门口要赌债,你倒是想个办法啊!”老黄牛突然打了个响鼻,温热的气浪喷在大山手背上,他蜷了蜷手指,那道被银簪扎破的伤口已经结痂,黑褐色的像块脏泥。

他没看刘佳琪,目光穿过牛棚的破洞落在西山上。云雾在崖壁间游弋的样子,像极了李秋月最后倒下时散开的蓝布衫。那天他疯了似的往山下滚,碎石划破了他的脸,可他感觉不到疼,直到手指抠住崖底那丛野蔷薇,刺扎进肉里才猛地清醒——李秋月不在了,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她男人……”大山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还能撑几天?”刘佳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红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管他娘的!死不了也跟活死人一样!”她突然往大山身上扑,红袄裹着他的胳膊,“大山哥,咱们跑吧,去县城,没人认识咱们。”

牛棚角落里堆着李秋月编的草筐,编得细密的柳条上还留着她的体温。大山想起去年冬天,她通宵编筐换钱给他还赌债,手指冻得发紫,却笑着说等编够一百个,就给他做双棉鞋。现在草筐堆到了屋顶,那双棉鞋始终没见着影子。

“滚。”大山猛地推开刘佳琪,她的头撞在牛栏的木桩上,发出闷响。老黄牛惊得直跺脚,缰绳在木柱上勒出深深的沟痕。刘佳琪捂着头哭起来,哭声里混着骂,“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你早被李秋月那个木头疙瘩闷死了!”

这话像根烧红的烙铁,烫得大山心口发疼。他确实厌烦过李秋月的沉默,厌烦她永远不变的蓝布衫,厌烦她看自己时那双清澈又绝望的眼睛。可现在那双眼睛闭上了,他才发现,整个屋子都暗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二赖子的叫骂声在院门外炸开时,大山正蹲在灶房烧火。锅里煮着李秋月没吃完的红薯,焦糊的甜味混着柴火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刘佳琪从西厢房跑出来,慌得像只被猫追的耗子,“咋办啊大山哥?他们手里拿着棍呢!”

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大山的脸,忽明忽暗。他摸出藏在炕洞里的钱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是李秋月昨天刚卖了鸡蛋攒的。他想起她往钱袋里塞钱时的样子,手指捏着毛票的边角,小心翼翼的,像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钱……钱在刘佳琪那儿!”大山突然站起来,声音在浓烟里散得支离破碎。刘佳琪惊愕地瞪着他,红袄下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你说啥?”王二赖子已经撞开了院门,粗嘎的笑声裹着风灌进来,“大山你个龟孙,藏哪儿去了?”

大山指着西厢房,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她男人给的救命钱,都被她藏起来了。”刘佳琪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王二赖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突然抓起灶台上的菜刀,“大山你个狗娘养的!我杀了你!”

菜刀没砍到大山,却劈在堆着的草筐上。细密的柳条哗啦啦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是李秋月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服,粉白的粗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虎头,针脚里还沾着她的头发。

大山的呼吸突然停了。他想起那天在山泉边看到的诊断书,想起李秋月后腰那道被他用烟锅烫伤的疤痕,想起她夜里偷偷抹药膏时压抑的哭声。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却始终没说,是怕他像卖掉第一个孩子那样,把这个也拿去换赌资吗?

王二赖子揪着刘佳琪的头发往外拖时,大山还愣在原地。刘佳琪的惨叫声刺破了深山的寂静,像把钝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大山哥救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这话喊出来时,院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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