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灶间烟(2/2)
下午刘佳琪的姑娘又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个布包。“俺娘让俺给您的。”她把布包放在柜台上,“说这是您的东西。”
李秋月打开布包,愣住了——里面是件藕荷色的的确良衬衫,袖口磨破了边,正是去年刘佳琪穿的那件。衬衫口袋里还塞着张纸条,是刘佳琪的字,歪歪扭扭的:“秋月妹子,对不住你。这衣裳是大山用你的钱买的,现在还给你。别恨他,他就是个糊涂蛋。”
李秋月捏着那件衬衫,布料滑溜溜的,却像烙铁一样烫手。她突然想起刘佳琪给她送柿子时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时候她只当是玩笑,现在才明白,那句话里藏着多少无奈。
“俺娘还说,”姑娘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大山哥去镇上了,说要挣钱给您和小宝……”
“他在哪?”李秋月猛地抬头,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
“不知道,”姑娘摇摇头,“俺娘说,他走的时候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好像被人打了……”
李秋月的眼前突然发黑,扶着柜台才站稳。王强赶紧给她倒了碗水:“你别急,说不定是谣言。”
她喝了口水,手还是抖。大山受伤了?被谁打的?是刘佳琪的娘家哥,还是赌场的人?他那样的人,好吃懒做,除了赌啥也不会,去镇上能挣啥钱?
“娘,你咋了?”小宝拉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看她。李秋月蹲下来抱住孩子,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打湿了孩子的头发。
她恨大山,恨他赌钱,恨他跟刘佳琪勾搭,恨他把这个家搅得支离破碎。可真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心里那根最软的弦还是被拨动了——那毕竟是小宝的爹,是她曾经以为能过一辈子的男人。
傍晚关铺子时,王强说:“要不……我去镇上打听打听?”李秋月摇摇头:“不用。”她知道大山的性子,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要是不想回来,找也没用。
回到偏房,李秋月把那件的确良衬衫洗了,晾在绳子上。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像个缥缈的影子。小宝已经睡熟了,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见了糖。
她坐在灶门口,往火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墙上的影子,那影子一会儿像大山,一会儿像刘佳琪,最后变成她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王强的声音:“秋月妹子,睡了吗?”她赶紧起身开门,看见王强手里拿着个纸包。
“我去给铺子进货,路过镇上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他把纸包递给她,“给娃吃。”李秋月想推辞,他已经转身往回走:“趁热吃,明天还得早起。”
肉包子的香味飘出来,混着灶膛里的烟火气,暖烘烘的。李秋月咬了一口,肉汁烫得她直吸气,眼泪却又掉了下来。这日子就像这包子,看着糙,里面却藏着点热乎的、带肉味的念想。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在老李沟的土坯房里,大山背着柴从外面回来,肩上的柴捆比山还高。他把柴放下,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颗水果糖,塞给她:“给,甜的。”她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真甜啊,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窗台上结着层薄霜。小宝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李秋月走到院子里,看见那件的确良衬衫已经干了,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她把衬衫叠好,放进包袱的最底层——不管咋样,也是段日子,该留着,也该放下。
王强的娘来叫她们吃饭,说今天村里有集市,铺子会很忙。“得早点去占地方。”老太太笑着说,“给你和娃各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李秋月跟着笑,心里像被灶膛里的火烘着,暖乎乎的。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咋样,也不知道大山会不会回来,更不知道刘佳琪能不能好起来。但她知道,日子得往下过,像这灶膛里的火,只要还有柴,就能烧起来,就能冒出烟,就能暖着这人间的烟火气。
她走进屋,叫醒小宝:“起来了娃,咱去赶集。”
孩子揉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小胳膊小腿像只刚睡醒的小猫。“有糖吗?”他奶声奶气地问。李秋月笑着点头:“有,管够。”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亮堂堂的光斑。远处传来集市的喧闹声,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和孩子们的笑。李秋月牵着小宝的手,一步步往门口走,脚印踩在院子的薄霜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清脆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