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檐下冰(1/2)
王强送货回来时,车轱辘上还沾着没化的冰碴。他掀开车帘钻进铺子,带着股山风里的寒气,把一个蓝布包往柜台上一放:“你娘让捎回来的,说给小宝做的棉裤。”
李秋月正在给货架上的酱油瓶擦灰,听见这话手顿了顿。布包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乎气,她解开绳结,里面是两条厚实的棉裤,针脚比王强娘纳得还密,裤脚绣着小小的虎头,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娘的手艺,她眼睛不好,这几年绣东西总扎手。
“你娘说,”王强搓着冻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让你别惦记家里,她身子骨硬朗着呢,就是想小宝,让你开春带娃回去住几天。”
李秋月把棉裤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塞进小宝的包袱里。指尖触到裤腰上那块磨得发亮的补丁,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也是这样,总把新布给她用,自己穿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衣裳。眼眶一热,赶紧转过身去擦货架,说:“王哥,谢谢你。”
“谢啥,顺路。”王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娘塞给我的,说山里的核桃,让给小宝吃。”
核桃是去了壳的,饱满的果仁泛着油光。小宝凑过来,伸手抓了两颗,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嘴里塞,结果嚼得满脸都是渣,逗得王强娘直笑:“这娃,跟他妈小时候一个样。”
腊月的日子过得快,像檐下的冰棱子,看着老长,太阳一出就滴答滴答化没了。李秋月在杂货铺越来越熟,算账比王强还快,称东西时秤杆总能稳稳地翘起来,村里的老人都爱找她买东西,说“秋月妹子实在”。
这天傍晚关了铺子,李秋月正帮着王强娘择菜,院门外突然传来狗叫声。王强出去看了看,回来时脸色有点沉:“是刘老五,喝醉了,在门口骂骂咧咧的。”
李秋月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盆里。王强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别理他,喝多了胡吣呢。”
可刘老五的声音越来越大,隔着墙都能听见:“李秋月!你个不要脸的!勾引我女人男人,现在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
小宝吓得往李秋月怀里钻,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李秋月抱着孩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衣襟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点。
“我去看看。”王强卷了卷袖子就要往外走,被他娘拉住:“别去!跟醉汉置气干啥?让他骂,骂累了就走了。”
刘老五骂了半个多钟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概是骂累了。王强娘叹着气给小宝盛了碗鸡蛋羹:“快吃,别听外面的浑话。”
李秋月没胃口,看着碗里的米汤发呆。她知道刘老五是心里苦,刘佳琪虽然从卫生院回来了,却落下了病根,整天躺在床上咳嗽,药罐子不离身。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心里的火没处撒,就只能往她身上泼。
可她心里的苦,又能往哪儿撒呢?
第二天一早,李秋月去倒脏水,看见院门口的雪地上有滩呕吐物,旁边还扔着个空酒瓶。她皱了皱眉,拿起扫帚想扫干净,却发现雪地里有串奇怪的脚印——是男人的鞋印,很深,像是扛了很重的东西,而且脚印歪歪扭扭的,像是腿脚不利索。
不是刘老五的,他穿的是胶鞋,这脚印是布鞋的,而且比刘老五的脚大。
李秋月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她想起张婶说的,大山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看啥呢?”王强端着盆出来,看见她盯着脚印发呆,“这是昨晚刘老五留下的吧?真不讲究。”
“不是。”李秋月指着脚印,“这鞋印,比他的大。”
王强蹲下来看了看,用手量了量:“是挺大,看着像山里人穿的那种布鞋。咋了?”
李秋月摇摇头,没说话。她不敢往深处想,怕又是自己瞎琢磨。大山要是真回来了,为啥不进来?他欠了那么多债,回来干啥?
可那串脚印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接下来的几天,她总忍不住往门口瞟,听见脚步声就紧张,连王强都看出来了:“你最近咋了?老是魂不守舍的。”
“没啥。”她低下头纳鞋底,针脚却歪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是小年。王强娘蒸了两笼馒头,还炸了油糕,说要给李秋月娘俩送点去。“也让娃尝尝年味。”老太太往油糕上撒着白糖,“过了年,就开春了,日子该暖和了。”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响了。李秋月抬头,手里的油糕“啪”地掉在盘子里。
门口站着的是大山。
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地凸着,嘴唇干裂起皮,头发像团乱草。一条腿不自然地撇着,走路一瘸一拐的,裤脚还沾着泥。最显眼的是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直勾勾地盯着李秋月,像是要把她吞下去。
“秋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李秋月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抱着小宝的手止不住地抖。小宝躲在她怀里,怯生生地看着大山,小声问:“娘,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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