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寒溪空对落霞红(1/2)
李秋月提着竹篮站在晒谷场的石磙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沿磨得光滑的竹条。篮子里是刚蒸好的玉米馍,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可她的心思却像被山风卷走了似的,飘得老远。
方才从后山采菌回来,远远就看见刘佳琪蹲在自家院门口的石墩上,手里拿着个蓝布帕子,正低头给大山擦着额角的汗。大山站在一旁,手里还拎着刚从河里打上来的鲜鱼,嘴角噙着她许久没见过的笑意,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柔和了几分——那是一种她陪着大山在山里摸爬滚打十几年,都未曾拥有过的轻松惬意。
“秋月,发啥呆呢?馍该凉了。”隔壁的王婶背着半篓猪草经过,笑着喊了她一声,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篮子,又意味深长地往大山家的方向瞥了瞥,没再多说,脚步匆匆地走了。
李秋月回过神,勉强扯出个笑,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玉米馍。这是大山以前最爱吃的,她总记得他干重活回来,能一口气吃三个,还会含糊不清地说“还是秋月做的馍香”。可现在,他恐怕更想吃刘佳琪带来的那些城里点心吧?
前几日刘佳琪来的时候,她远远见过一次,那姑娘穿着合身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说话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和这深山不一样的清爽劲儿。不像她,常年风吹日晒,手上布满了老茧,衣服也总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连句像样的客气话都说不出口。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那股酸涩的闷意,提着篮子慢慢往大山家走。两家离得不远,不过百十步路,可她却觉得像走了大半个山头。院门口的石墩还在,上面似乎还留着刘佳琪坐过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几片鱼鳞,是刚才大山手里的鱼掉下来的。
“大山?”她站在院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院里传来动静,大山从灶房走出来,看见是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秋月,有事?”
“刚蒸的馍,给你拿几个。”李秋月把篮子递过去,目光下意识地往灶房里扫了一眼,空无一人,想来刘佳琪是回去了。可即便如此,灶台上摆着的那个印着小兰花的搪瓷碗,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那不是山里能买到的东西,定然是刘佳琪带来的。
大山接过篮子,随手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谢了。”他的语气客气得有些生分,像是在对一个普通邻居,而非那个陪他熬过最难日子的人。
李秋月站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她想说点什么,问问他今天打鱼顺不顺利,问问他最近山上的收成,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眼前的大山,好像还是那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可眼神里的东西,却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我先回去了。”她终究还是没找到话题,转身慢慢往回走。身后没有传来大山的声音,只有灶房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像是在敲打着她的心脏。
回到家,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男人几年前上山采山货时摔断了腿,从此便卧病在床,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她身上。以前大山总会时不时过来搭把手,挑水、劈柴、耕地,只要她开口,他从没有推辞过。那时候她以为,这份邻里间的情谊,会像山里的常青树一样,永远不会变。
可自从刘佳琪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刘佳琪是邻村的,据说以前在城里打过工,后来因为家里有事才回了乡下。她和大山是在镇上的集市上认识的,那天大山去卖山货,正好遇上刘佳琪被几个小混混纠缠,是大山出手帮了她。从那以后,刘佳琪就常常来找大山,有时是送些自己做的针线活,有时是陪他一起去山里采货,两人走在一起,远远望去,倒也算得上般配。
起初李秋月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可渐渐地,她发现大山来找她帮忙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来了,也总是心不在焉的,眼神时不时地往邻村的方向瞟。有一次她去河边洗衣裳,正好看见大山和刘佳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刘佳琪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轻声念着,大山就坐在一旁,听得十分入神,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画面温馨得让她不敢上前。
“咳咳……”里屋传来男人的咳嗽声,打断了李秋月的思绪。她连忙擦了擦眼角,快步走了进去。男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见她进来,虚弱地问道:“刚才去给大山送馍了?他……没说啥?”
李秋月摇摇头,端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男人嘴边:“没说啥,就说了声谢谢。”她没敢告诉男人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也没敢说大山那客气又疏离的态度,怕他着急上火,加重病情。
男人喝了口水,喘了口气,低声说:“最近大山好像总跟邻村那姑娘在一起?我听说……那姑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的话没说完,却满眼都是担忧。他知道李秋月对大山的心思,这么多年,她一个女人家撑着这个家,大山的帮助就像她的精神支柱,若是这支柱倒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李秋月别过脸,强装镇定地整理着床头的被褥:“人家年轻人的事,咱们别瞎操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快要绷断了。
入夜后,山里起了风,吹得窗户纸呜呜作响。李秋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大山和刘佳琪在一起的画面,还有大山刚才那客气的眼神,心里又酸又涩,像吞了一把未成熟的野山楂。
她想起刚认识大山的时候,那时候她刚嫁过来没多久,男人还好好的,两人一起在山里开荒地。有一次她不小心踩空,差点从山坡上摔下去,是大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那时候他的手很有力量,眼神也很坚定,说“以后小心点,有我在呢”。
还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家里的柴火不够了,男人又发了高烧,是大山冒着大雪,上山给她砍了一捆柴火回来,浑身都冻僵了,却还笑着说“这下能烤火了”。
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暖,曾是她在这艰苦岁月里最珍贵的慰藉。她以为,就算两人这辈子都只能是邻里,这份温暖也会一直都在。可她没想到,一份突如其来的遇见,就能轻易地把这一切都改变。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秋月就背着竹篓上山采菌了。她想早点上山,早点回来,避开可能会遇到大山和刘佳琪的机会。山里的雾气还很重,湿漉漉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脚下的路又滑又陡,可她却走得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采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是大山和刘佳琪的声音。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屏住了呼吸。
“大山哥,你看,这里的菌子好大啊!”刘佳琪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城里都买不到这么新鲜的菌子,回去我给你做菌子汤喝好不好?”
“好啊,你做的汤好喝。”大山的声音带着笑意,是那种毫不掩饰的轻松,“小心点,这边的路滑。”
“知道啦,有你在呢。”刘佳琪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
接着,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秋月紧紧地贴着树干,心脏跳得飞快,生怕被他们发现。她看见大山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时不时地拨开路边的杂草,给刘佳琪开路;刘佳琪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小篮子,时不时地弯腰采一朵菌子,然后抬头对大山笑一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李秋月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默默地看着他们走过自己藏身的大树,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才缓缓地从树后走出来。
篮子里的菌子已经采了不少,可她却没了继续采下去的心思。她低着头,慢慢往山下走,脚下的石头硌得脚生疼,可她却感觉不到,心里的疼痛早已盖过了身体的不适。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刚把菌子倒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就看见大山从院门口经过,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应该是要去邻村找刘佳琪。
“大山。”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大山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有事?”
“我采了些菌子,给你拿点?”李秋月指着石板上的菌子,声音有些不自然。
大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佳琪说今天给我做汤,她已经买了食材了。”他提到刘佳琪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那温柔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李秋月的心里。
“哦,这样啊。”李秋月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那你去吧。”
大山没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秋月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石板上的菌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里屋的男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虚弱地喊了一声:“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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