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相逢（2/2）

他们谢了恩，方才在绣墩上虚虚坐下，身子只挨着半边，依旧微微低着头，并不敢直视皇后。

直到此时，皇后才真正看清他们。

父亲那如松柏般挺直的脊梁有些弯了，母亲满头青丝已被霜雪之色侵染大半。

殿内一时极静，只有更漏滴答。

容音脚步轻快从凤座旁走下，掏出荷包塞到几名内侍手中：“诸位一路辛苦，偏殿已备下今年新贡的蒙顶茶，并几样细巧茶食，还请移步略歇片刻，容皇后娘娘与家人说几句体己话。”

内侍们接了荷包，客气地退出了殿外，尺玉与似兰一左一右守在了殿门口。

皇后再也按捺不住，从凤座上起身，踉跄着扑到父母身前，再不顾什么仪制尊卑，双膝一弯便要向下跪去：“父亲、母亲，女儿……女儿不孝！”

姚老爷一把托住了皇后的右臂，几乎是同时，姚夫人已攥住了她的左边胳膊。

姚老爷眼圈霎时红了，托住皇后手臂的掌心微微发颤。

“娘娘……”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续上，“礼法在上，君臣有别。”

姚夫人目光黏在皇后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淌，她也顾不上擦，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萦萦，我的萦萦……”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想去碰皇后的脸颊，又在半空硬生生顿住，“你定是吃了苦……瞧这脸上，一点肉都没了……”

皇后闻言呜咽着哭出声，整个人扑进姚夫人怀里：“母亲、母亲……女儿错了，女儿知道错了，如今悔不……当初。”

姚夫人的泪水落在皇后的发间，她再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紧紧环住怀中颤抖的身躯，仿佛要将她重新嵌回骨血里，手掌一下下抚过皇后的脊背。

“我的萦萦受苦了……”她声音嘶哑，“千山万水，爹娘的手够不着你……这京城这么大，宫里这么深，我的儿啊，你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姚老爷背过身去，肩胛微微耸动，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容音端着茶水点心上前：“老爷、夫人天未亮便起身赶着入宫觐见，怕是还未及用早膳。”她将托盘轻轻搁在一旁的矮几上，“这是尺玉那丫头今早特意做的，老爷夫人快尝尝，看她这几年在娘娘身边，手艺可有长进？”

她又温声劝皇后：“一家团聚是天大的喜事呢，娘娘快别哭了，您再这么哭下去，夫人的心可就要疼碎了。”

皇后抬起头来，泪痕未干，却强撑起一丝笑意：“父亲、母亲，你们快尝尝，这杏仁酥、栗子糕，还有枣泥山药饼，都是从前你们爱吃的。”

姚夫人掏出帕子，替她细细擦着脸：“好，好……娘尝尝，都尝尝。”

她声音还有些发哽，目光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顺着皇后的话头，捻起一块小巧的枣泥山药饼，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看着皇后殷切期盼的眼神，眼圈又是一红，却努力弯起嘴角：“是从前的味道，一点没变，尺玉这丫头手还是那样巧。”

皇后扭过头：“父亲，这栗子糕是您最爱的，糖减三成，只用素油。”

皇后亲自执起茶壶替他们添茶，姚老爷嘴唇动了动，那句“于礼不合”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他一抬眼，撞见女儿眉眼间的欢喜，到了嘴边的话，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化作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离别的时刻步步逼近，皇后紧紧攥住姚夫人的手，故作平静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掩不住的慌乱：“父亲、母亲，此番入京，你们……打算待多久？”

话问出口，她屏住了呼吸，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又紧张地瞥向父亲。

兄长族人皆在北地，祖父年事已高，她怎能因着一己私心，将姚家再拖入这险境中来？

这九重宫阙，金笼玉砌，困住她一个姚萦萦，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