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名讳莫轻应（1/2）

老旧宿舍楼的公共水房，永远是大学里怪谈的发源地。我们这栋楼尤其如此。墙皮剥落，水管终日呜咽，昏暗的灯光下，那面巨大的、布满锈蚀黑斑和裂纹的镜子，像一只窥视人间已久的混沌眼瞳。

关于它的规矩，师兄们代代相传：半夜十二点后，独自洗漱时，若在镜中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或听到有人唤你名字，切记，莫回头，莫应答，尤其——莫要细看镜中影像，更不可念出那镜中倒映出的、不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林夕是我的下铺，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信奉科学，嘲笑一切怪力乱神。他对这个规矩嗤之以鼻。“心理暗示，集体癔症，”他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惯有的、略带优越感的笑，“镜子成像不过是光学原理，还能照出鬼来？”

那段时间他备考压力极大，常常熬夜到凌晨。某个周五的深夜，或者说周六的凌晨，宿舍早已鼾声四起。林夕揉着酸涩的眼睛，端着牙缸毛巾，趿拉着拖鞋去了水房。

水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那盏接触不良的灯管滋滋闪烁着，光线忽明忽灭，将整个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敲打着瓷质水槽，声音在空旷里被放大，清晰得令人心慌。

林夕站到那面巨大的旧镜前。镜面因常年水汽侵蚀而显得模糊不清，映出的人影也带着一层毛边，扭曲而黯淡。他埋着头，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盖过了那恼人的滴答声。

他掬起冷水扑在脸上，试图驱散睡意和疲惫。就在他抬起头，抹去脸上水珠，视线无意间扫过镜面的那一刹那——

他动作僵住了。

镜子里，除了他自己苍白疲惫的脸，在侧后方的阴影里，似乎……多了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像是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林夕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沉默的水龙头和湿漉漉的地面。滴答声依旧。

“眼花了……”他嘟囔着，转回头，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他强迫自己继续刷牙，泡沫堆了满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镜中那个位置。

这一次，那个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依旧看不清细节，但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个长头发的……女人轮廓？就站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林夕的脊椎爬升。他感到头皮发麻，口腔里的薄荷牙膏味变得刺鼻而怪异。

他再次猛地扭头，甚至侧过身看向那片阴影。

空的。绝对是空的。

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水流的哗哗声。

“心理作用……绝对是心理作用……”他试图用自己坚信的理论安慰自己，但声音干涩发颤。他加快了动作，只想赶紧洗完离开。

就在他慌乱地漱口，低下头吐水的瞬间——

一个极轻、极飘忽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又像是从极远的水管深处传来，幽幽地钻入他的耳朵：

“……林……夕……”

声音沙哑，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湿冷气息。

林夕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了！他猛地直起身，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镜子！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女人轮廓，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而且，他能感觉到，那轮廓……正在“看”着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他想喊，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镜子上那些锈蚀的黑斑和裂纹，在闪烁的灯光下，仿佛组成了一张嘲弄的鬼脸。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次贴得更近，几乎就在他耳后，带着一丝诡异的、拖长的调子：

“……林……夕……你看得见……我……”

伴随着这声音，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像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它的脸部轮廓似乎在蠕动，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一点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林夕的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脸！惨白，浮肿，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眼睛的部位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向上咧开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弧度！

它在笑！

与此同时，在那张扭曲的女人脸旁，一行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珠的字迹，正从镜面深处缓缓渗了出来！

那是一个名字！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结构古怪的名字！

林夕的理智彻底崩溃了。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一股歇斯底里的、想要反抗和验证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那行正在浮现的血色名字，像是要把它刻进脑子里，然后猛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咆哮着对着镜中的鬼影吼出了那个他刚刚辨认出的、禁忌的名字——

“赵、婉、卿——！！！”

声音如同炸雷，在水房里轰然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水龙头停止了滴水。

闪烁的灯光猛地稳定下来，发出惨白刺目的光。

镜中的女人影像和血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林夕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毫无血色的脸，清晰地映在光洁如新的镜面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像溪流一样从他额头上淌下。他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水槽上，看着恢复“正常”的镜子，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包裹了他。

结束了？被他吼跑了？难道……名字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