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幽咽唤名归(1/2)

我们村靠着黑水河。那河水一年四季都泛着一种不祥的墨绿色,深不见底,河底全是缠人的水草和淤泥。老人说,那河里淹死过不少人,怨气重,水鬼多。夏天再热,也没孩子敢下河游泳。

最大的忌讳,就是天黑后靠近河边,尤其不能对着河面大声喊别人的名字。

“水鬼听力好,你喊谁的名,它就在水里学着喊,要是被喊的人应了声,魂儿就被勾走了,拖下去当替死鬼。”奶奶总是这样吓唬我们,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和妹妹林晚从小听到大,心里怕,但也只当是个老辈人传下来的吓人故事。

直到那年夏天,村东头的二狗淹死了。

二狗是村里有名的浑不吝,天不怕地不怕。那天他跟人打赌,说晌午头阳气最盛,水鬼不敢出来,非要下河摸鱼。结果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没上来。

村里人捞了三天,才在下游一片回水湾里找到他。人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脖子上还有几道清晰的、乌黑发紫的指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过。

二狗的丧事办得凄惶。他娘哭晕过去好几次。

丧事过后没几天,是个闷热的夜晚,一丝风都没有。我和林晚,还有几个半大孩子聚在村口大槐树下乘凉,不知怎么就提起了二狗。

“你们说,二狗真是自己淹死的吗?”铁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不是自己淹死的还能是啥?脚抽筋了呗?”另一个孩子接话。

“我看不像,”铁蛋摇摇头,眼睛瞟向黑水河的方向,“我爷说,捞他上来的时候,他一只脚踝上,缠着好几圈水草,勒得死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拽下去的……还有那脖子上的印子……”

我们都打了个寒颤。林晚害怕地往我身边缩了缩。

“净瞎说!”林夕突然提高了嗓门。他是我堂哥,比我们大几岁,平时就爱充大胆。“哪来的水鬼?都是自己吓自己!二狗那是水性不好,又逞能!”

“可是……”铁蛋还想争辩。

“可是什么可是!”林夕不耐烦地打断他,像是要证明什么,猛地站起身,指着黑水河的方向,“你们不是怕水鬼叫名吗?老子现在就去河边,对着河面喊你们的名字!看能不能把水鬼喊出来!谁敢跟我去?”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那可是刚淹死过人的河!

“一群胆小鬼!”林夕嗤笑一声,脸上带着一种挑衅和不屑,“都不敢去?那我自己去!林晚!你胆子最小,我就喊你的名!看你晚上做不做噩梦!”

林晚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哥……别……”

我也赶紧拉住林夕:“夕哥,别闹了!奶奶说了不能去!”

“滚开!迷信!”林夕甩开我的手,借着点月光,竟真的一个人朝着黑水河的方向走去。

我们一群孩子又怕又好奇,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夜晚的黑水河像一条墨绿色的巨蟒, silent地卧在田野间,河面平静得可怕,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反而更透着一股死寂的诡异。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和泥土的腐败味。

林夕走到河边,停下脚步,回头得意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朝着那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河面,用尽全力大声喊道:

“林——晚——!”

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去老远,带着回音,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

河面依旧平静。

我们缩在远处的田埂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晚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把脸埋在我背后。

“看!没事吧!”林夕转过身,得意地朝我们摊摊手,“哪来的水鬼?骗小孩的……”

他的话音未落。

突然!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刮过河面,吹得我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紧接着,一个声音,飘飘忽忽地,从河中心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声音极其诡异,像是隔着厚厚的河水,又像是有人贴着水面在学舌,音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

“林——晚——?”

声音和林夕的一模一样!但却冰冷空洞,没有一丝活气,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

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林夕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猛地扭头看向河面!

河面依旧平静如镜,墨绿色的河水深不见底。

那声音又响起了,这次似乎近了一点,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引诱的调子:

“林——晚——?过来呀——”

“啊——!!!”林晚第一个崩溃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往村里疯跑!

其他孩子也吓破了胆,哭喊着四散奔逃!

我也吓得腿软,想去拉林夕,却见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睛死死盯着河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夕哥!快跑啊!”我嘶声喊道。

林夕这才像是猛然惊醒,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跟着我们跑回了村,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那天晚上,林夕家闹腾了一夜。他发了高烧,胡话不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反复尖叫着:“不是我!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

村里大人知道了缘由,脸色都难看极了。林夕他爹用皮带狠狠抽了他一顿,骂他作死。奶奶又是烧香又是拜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作孽啊……惊了水里的东西……还点了名……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她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忧虑。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平静了些。林夕退了烧,但人变得沉默寡言,眼神躲闪,尤其不敢看水,连家里的水缸都不敢靠近。

我们都盼着那晚只是巧合,或者水鬼找不到替身,就算了。

直到第五天夜里。

那晚轮到我家给稻田放水。我爸带着我去了田里,忙活到很晚。林晚一个人在家睡觉。

后半夜,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打院门的声音惊醒。

伴随着拍门声,还有一个我极其熟悉的、却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和哭腔的声音——是林晚!

“哥!开门!哥!快开门啊!它来了!它来了!”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我爸也惊醒了。

我们冲过去打开院门。

门外,林晚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紧贴在苍白的小脸上,滴着水。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充满了极致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晚晚!怎么了?!”我爸一把抱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河……河……”林晚牙齿打颤,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掐着我爸的胳膊,指向黑水河的方向,“它叫我!一直叫!在窗外叫!我……我捂耳朵……它就在我脑子里叫!”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尖利变形:“‘林晚……林晚……过来呀……’一直叫!一直叫!我受不了了……我就跑出来了……它……它跟着我!一路都滴着水!跟着我!”

我爸脸色骤变,猛地朝她身后的黑暗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照在地上,那里……赫然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院门外一直延伸进来!

但那脚印只有来的,没有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林晚进了院子,就……就消失了!

“先进屋!”我爸当机立断,把林晚抱进屋,紧紧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林晚缩在炕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死死盯着窗户和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我和我爸拿着手电和铁锹,在院子里仔仔细细照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但那串湿脚印,真真切切地印在那里,一直到门口才消失。

一种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全家人的心。

那一夜,我们都没睡。林晚的惊叫声时不时响起,她说总能听到那个声音,忽远忽近,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第二天,林晚就起不来床了。她浑身滚烫,说着胡话,一会儿哭喊“别叫我”,一会儿又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喃喃自语“好冷……水里好冷……”。

奶奶来看她,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灰败:“魂儿被叫松了……再叫几次,魂就离体了……”

她让我爸赶紧去请邻村的刘仙姑。

刘仙姑来得很快,是个干瘦严肃的老太太。她看了林晚的情况,又听我们说了经过,闭目掐算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坏了!是黑水河里的老冤魂,被点了名,缠上这丫头了!它怨气极重,非要找个替身不可!”

“那咋办啊大仙?”我妈哭着想跪下。

刘仙姑叹口气:“试试‘送替身’吧。看能不能把它哄走。”

她让我爸赶紧去扎一个草人,穿上林晚平时穿的衣服。又让准备香烛纸钱,公鸡血,黑狗毛。

东西备齐,天也擦黑了。

法事就在院门口做。刘仙姑摆开香案,烧起纸钱,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听不懂的咒语。那纸钱烧起来的火苗,竟然是幽绿色的,映得人脸发青。

她拿起那个穿着林晚衣服的草人,用公鸡血在上面写了林晚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又粘上黑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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