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盐之皮肤(2/2)
恐慌和绝望再次攫住了陈航。他更加疯狂地进行“血奶擦拭”,增加放血量,甚至开始用刀刮掉林夕身上较厚的盐痂,希望阻止诅咒。但这只会让林夕更加痛苦,也让他自己的盐化迹象加速蔓延。他的手指开始变得不灵活,关节活动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林夕在又一次短暂的清醒中,看到了丈夫手臂上那明显的灰白色斑块和陈航眼中彻底的疯狂。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开始努力集中残存的意志,观察帐篷里的细节,回忆巫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她注意到,巫医每次来看她,眼神并非怜悯或邪恶,而更像是一种……观察?记录?仿佛在等待什么。部落里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麻木的期待?
一次,巫医在检查完她之后,不小心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用某种白色骨头雕刻的、造型古怪的护身符。林夕趁陈航不在,挣扎着捡起它。骨头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些从没见过的、扭曲的符号,但在符号中间,她辨认出了一个重复出现的、极其细微的图案——那不是一个魔鬼的脸,而是一群相互拉扯、表情痛苦到极致的人形!
一个被遗忘的、在沙漠旅人中口耳相传的恐怖传说,碎片般地在她脑海中拼凑起来——关于几百年前,一支运送麻风病人前往隔离地的队伍,在沙漠中迷失,最后被困在这片盐滩,全部痛苦死去的故事。传说他们的怨念不散,依附于盐碱,形成了“盐魔”……
不是魔!是冤魂!是那些渴望生命、渴望摆脱盐碱束缚的麻风病人的集体冤魂!所谓的“献祭至亲”、“血奶喂养”,根本不是一个驱逐仪式,而是一个……转移仪式!一个邪恶的、寻找替身、让冤魂暂时附着于新鲜肉体的循环!盐魔需要新的“盐壳”(宿主),而至亲的血肉和生命力,是维持这种短暂“复苏”的养料!丈夫的“痊愈”,是以她的牺牲和后续共同“喂养”为代价的!而现在,诅咒正在通过这种“喂养”,重新找上陈航,想要完成一次双重的“附身”!
她想喊,想告诉陈航,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她的声带似乎也开始盐化了。
陈航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拒绝相信。他完全陷入了放血——擦拭——延缓盐化——再次放血的疯狂循环。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动作越来越僵硬,眼神中的理智逐渐被一种求生的本能和恐惧取代。
终于,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前夕,陈航在为自己割取血肉时,因为手指僵硬,失手割断了手腕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流出的血液,竟然在接触到地面盐壳的瞬间,迅速凝固,变成了暗红色的……盐粒!
他倒在血泊(盐泊?)中,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灰白、僵硬。他最后看向林夕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解脱?
林夕躺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丈夫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具覆盖着暗红色盐晶的、表情凝固在极致惊恐的雕像。她自己的盐化也已经到了末期,身体大部分失去了知觉,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吹过盐滩的呜咽。
就在这时,她看到,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角。那个巫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地上陈航的盐尸,径直走到林夕身边,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检查”着她盐化的程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任务完成般的漠然。
然后,巫医转身,对着帐篷外,用一种古老的、林夕听不懂的语言,低沉地说了几句什么。
仿佛响应他的召唤,死寂的盐滩深处,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声音。
那不是风声。
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充满极致痛苦、哀怨和不甘的……哀嚎!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从盐壳之下,从沙漠深处,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
林夕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部落。这些“人”,或许早就不是活人了。他们是看守者,是“盐魔”轮回体系的一部分。而她和陈航,只是这一轮被选中的、新鲜的“养料”和“容器”。
巫医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轮到你了。”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篷,消失在白色的月光下。
哀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帐篷周围盘旋。林夕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无尽怨念的意识,正在涌入她即将完全盐化的躯壳。她的思维开始模糊,视线逐渐被白色覆盖。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眼珠,看向帐篷角落里一面蒙尘的、生锈的金属水壶。
模糊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那已经覆盖厚厚盐晶的脸上,那双尚未被完全覆盖的眼睛里,两行混合着血丝和盐粒的、浓稠的液体,正缓缓地、艰难地,从眼角滑落。
倒影中,她身后帐篷的帆布上,不知何时,映出了无数个扭曲、挣扎的、盐白色的……人影。
哀嚎声,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