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丹青噬骨录(2/2)

他又听到了那种极轻微的窸窣声,还有……极细微的、像是画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声音?

还有……一种极淡极淡的……他白天在老宅那房间里闻到过的……混合着陈墨和奇异腥气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第二天,柳七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苍白。他看着桌案上那三幅画,如同看着三块烫手的山芋。

扔了?舍不得,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留着?昨晚的经历太过骇人。

他决定去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县城里有座古寺,方丈据说学识渊博,对古物颇有研究。

他带着画,找到方丈。方丈展开画,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他看得极其仔细,特别是对那颜料和人物的眼睛,看了许久许久。

最后,方丈放下画,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此非祥物,乃大不祥之物!”

“大师,何出此言?”柳七心惊肉跳。

“此画技法,非寻常工笔,更近失传的‘尸画’一派邪术。”方丈神色凝重,“据古老传闻,有些邪派画师,以特殊秘法,取墓中棺椁沉淀之‘尸彩’,混合人血、骨粉、乃至……生魂,入画。画成之物,不仅能乱真,更能……囚魂!”

“囚魂?”柳七声音发颤。

“嗯。”方丈指着画中人物的眼睛,“你看这眼神,是否充满惊恐怨毒?传闻此术需在活人极度恐惧时,将其神魂强行封入画中,方能得此逼真效果。画纸为牢,画境为狱。这些画中人,可能并非画师虚构,而是……真实存在过的、被永世禁锢的魂魄!”

柳七如坠冰窟,想起老宅主人那躲闪的眼神和“邪性”的评价,想起画中那逼真到可怕的眼神!

“那……那为何会……动?”柳七颤声问出昨晚的遭遇。

方丈脸色更加沉重:“画狱亦有松动时。尤其是……当它们感知到‘新人’靠近,或是……找到了可能的‘替身’时……画中怨魂,便可能躁动,试图将观画者也拖入画中,替代它们受苦,它们方能得一丝解脱……”

柳七吓得差点瘫倒在地!替身?自己买了三幅画,岂不是……

“大师!救我!该如何化解?”

方丈沉吟片刻:“此物怨念极深,寻常超度恐难见效。需以佛法加持,烈火焚之,或可将其中的痛苦魂魄解脱。但施主你……”

方丈看着柳七的面相,眉头紧锁:“你印堂发黑,周身已被怨气缠绕,恐已被标记。即便毁画,怨念是否随之消散,亦未可知。唉,贪念招祸,施主你好自为之。”

柳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看着那三幅画,如同看着三张催命符。方丈的话在他耳边回荡——“画狱”、“囚魂”、“替身”、“标记”……

他越想越怕,最后一丝贪念也被恐惧压垮。他抱起三幅画,冲到客栈后院,找来柴火,就要将它们烧掉!

就在火苗即将舔舐到画卷时——

呼——!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起,瞬间吹灭了火折子!

同时,他怀中那幅《童子戏牛图》的画卷,竟自行“哗啦”一声展开!

画中那个原本憨态可掬、骑在牛背上的童子……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极其怨毒的狞笑!

他手中的牧笛,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滴着血的……

短刀!

而那幅《高士弈棋图》中,那两个原本仙风道骨、对弈甚欢的高士……

也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棋盘上的棋子,变成了一颗颗惨白的、滴溜溜乱转的……骷髅头!

柳七吓得魂飞魄散,扔掉画卷,连滚爬爬地逃回房间,死死锁上门!

完了!方丈说的都是真的!它们真的活了!它们要找替身!

当天夜里,柳七发起了高烧,胡话不断,总是惊恐地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尖叫:“别过来!别过来!眼睛!他们的眼睛!”

客栈伙计请来郎中,也看不出所以然。

第二天,柳七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人也清醒了,只是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偶尔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像是评点画作的词句。

他不再提烧画的事,反而将那三幅画重新挂在了客栈房间的墙上,每日就坐在对面,呆呆地看着,一看就是一整天,饭也吃得很少。

又过了几天,柳七的行为越发怪异。

他开始购买各种颜料和画笔,关在房里,对着那三幅画临摹。但他画出来的东西,颜色诡异,线条扭曲,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疯狂感。

他有时会对着《仕女赏花图》低声细语,仿佛在和人调情;有时会对着《高士弈棋图》激动地指手画脚,仿佛在与人争辩棋路;有时又会对着《童子戏牛图》发出咯咯的傻笑。

客栈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直到有一天,伙计送饭进去,发现柳七不在房里。

那三幅画还挂在墙上。

画的内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仕女赏花图》里,女子身边的花丛旁,多了一个模糊的、穿着长衫的男性背影,看身形……很像柳七。

《高士弈棋图》中,原本两个对弈的高士旁边,多了一个坐在一旁观棋的人影,侧脸轮廓……也很像柳七。

《童子戏牛图》里,牛屁股后面,多了一个正在弯腰捡牛粪的农人背影,那身衣服……正是柳七那天穿的衣服!

而柳七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彻底从客栈里消失了。

伙计吓得连滚爬爬报告了掌柜和官府。

官差来了,搜查了整个客栈和县城,一无所获。他们看着墙上那三幅诡异的新画,也只觉得脊背发凉,草草记录了事,成了悬案。

只有客栈里一个最老的老马夫,在官差走后,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幅《仕女赏花图》,对掌柜说:

“掌柜的……你……你仔细看……那新添上去的男的背影……他……他手里的扇子……好像在动……”

“还有……他的脖子……好像……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