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抵达新王都（二）（1/2）

新王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与废土截然不同的、混杂着繁华与约束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沙尘、机油和煤烟，而是融入了新鲜面包的甜香、马匹的汗味、沥青路面的热气、远处河流的水汽，以及那股始终如影随形、让伊莉丝神经紧绷的圣光熏香。

车站广场宽阔得惊人，铺着整齐的灰色石板，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骑着战马的初代皇帝镀金雕像，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人流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巨大的车站门洞中不断涌出，又迅速分流，汇入环绕广场的宽阔街道。

双轮马车和偶尔驶过的蒸汽动力汽车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和低沉的汽笛声，穿着各色制服的车夫或司机大声吆喝着。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在仆从的簇拥下走向等候的豪华马车；背着沉重行囊的平民步履匆匆；穿着笔挺军装或圣骑士轻甲的士兵三人一组，在广场边缘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

各种声音：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叫卖声、交谈声、蒸汽泄压声，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冲击着刚从相对“安静”的车厢里出来的耳膜。

露比被这景象彻底惊呆了，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完全忘记了害怕，只觉得到处都新奇无比：“伊莉丝姐姐！看！大金马！会跑的铁箱子！还有好多漂亮衣服！”

伊莉丝却无暇欣赏。她只觉得这汹涌的人潮和无处不在的“光明”气息如同巨大的牢笼，让她窒息。

她紧紧拉着露比的手，几乎要将小女孩的手捏疼，身体本能地贴近巴特，仿佛他是这片喧嚣海洋中唯一的礁石。她快速扫视，每一个穿着盔甲的身影、每一个佩戴太阳徽记的人，都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圣光教堂的侦测法阵那若有若无的“涟漪”，如同无形的蜘蛛网，随时可能粘上她这只来自黑暗的飞蛾。

“巴特……人太多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被周围的噪音淹没，“我们……快离开这里！”她只想立刻找个偏僻的角落躲起来，远离这些巡逻的士兵和那令人心悸的教堂尖顶。

巴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紧张。他站在广场边缘，微微仰头，看向新王都的天空。

这里的天空不再是废土那纯粹深邃的墨蓝，而是被城市庞大的体量和无数烟囱排出的废气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星辰的光芒彻底消失，只剩下太阳那刺眼而霸道的存在。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感受这片被人类造物彻底改变的天穹。

“好。”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指向广场西侧一条相对狭窄、人流稍少一些的街道，“那里，有食物的味道。”他的目光落回露比身上，“豆子汤。”

露比一听到“豆子汤”，立刻从对新奇景象的沉迷中回过神来，小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她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豆子汤！露比饿了！”

伊莉丝简直要抓狂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冰块脸还想着豆子汤？！她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摇晃，提醒他这里是新王都！是龙潭虎穴！是随时可能把他们（主要是她）架上火刑柱的地方！然而，看着巴特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她所有的愤怒和恐惧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好……好……豆子汤……”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认命般地拉着露比，紧跟着巴特，挤开人群，朝着他指的那条街道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总觉得周围的目光都在审视她，每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都可能是教会的探子。

这条街道比主广场狭窄许多，两旁是些略显陈旧的商铺：杂货铺门口挂着风干的草药和熏肉，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灼热的气息，还有几家飘着食物香气的简陋餐馆和小吃摊。行人大多是些行色匆匆的平民和工人，衣着朴素，神色疲惫或麻木。虽然依旧有巡逻的士兵小队偶尔经过，但频率和压力感比广场上小了不少。伊莉丝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警惕丝毫未减。

巴特的目标很明确。他的鼻子似乎真的能分辨空气中的味道分子。他径直走向街道中段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摊子由一辆破旧的手推车改造而成，上面支着油腻的帆布棚，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深褐色的浓汤。浓郁的、带着豆类醇香和某种廉价香料味道的气息弥漫开来，正是露比心心念念的豆子汤。摊主是个佝偻着背、脸上布满岁月沟壑的老妇人，正用一把长柄木勺缓慢地搅动着锅里的汤。

巴特在摊前停下。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到巴特冰冷的面具和奇怪的制服时，明显瑟缩了一下，但看到旁边眼巴巴望着锅子的露比，又稍稍放松了些。

“三份。”巴特言简意赅，掏出几枚铜币放在摊车边缘。铜币是废土上通用的那种，边缘磨损得厉害，与新王都相对精致的货币有些不同。

“好……好的……”老妇人声音沙哑，颤巍巍地拿起三个缺口的陶碗，开始盛汤。她盛得很慢，手有些抖。

“汤好了。”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将三碗热气腾腾的豆子汤放在摊车上。

巴特平静地端起其中一碗，递给正眼巴巴看着的露比。他的注意力，仿佛完全集中在这碗散发着廉价香气的豆子汤上。

露比开心地接过碗，吹着气：“好香呀！谢谢老奶奶！”

伊莉丝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看着巴特若无其事地端起第二碗汤，看着露比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看着眼前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一幕，再联想到巷口那无声的警告和指向教堂的手指，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新王都的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豆子汤的香气钻进鼻腔，却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巴特端着第三碗汤，递到伊莉丝面前。暗银色的瞳孔透过面具，平静地看着她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惶和苍白。

“汤，”他平静地说，声音一如既往地穿透周围的市井喧嚣，“会凉。”

伊莉丝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廉价的豆子汤，又看向巴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容纳一切混乱与警告的双眼。而巴特那句关于汤会凉的平淡提醒，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的恐慌。

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碗沉甸甸的汤。碗壁传来的温热，与指尖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豆子汤的热气袅袅升腾，带着廉价香料和豆类煮烂后的沉闷香气，在伊莉丝的眼前氤氲开一片模糊的白雾。她端着那碗粗糙的陶碗，指尖传来的温热本该带来一丝慰，但这些温暖缠绕在她的神经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惊悸。

露比倒是毫无所觉，小口小口地吹着气，珍惜地喝着热汤，小脸上满是满足，偶尔还含糊不清地夸赞一句“好喝”。巴特站在一旁，安静地喝着他那份，动作平稳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冰冷的面具隔绝了他所有的表情，偶尔扫过周围喧嚣而平凡的街景，如同扫描仪在收集无关紧要的数据。

“露比。”他低头看向正努力喝汤的小女孩，“饱了？”

露比点点头，小脸上沾着一点褐色的汤汁：“嗯！饱饱的！谢谢巴特哥哥！”

他指向街道更深处，那里灯光更加昏暗，建筑更加拥挤低矮，弥漫着更浓重的市井和底层气息：

“那边。安静点。”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找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