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笔在土里,人在梦里(1/2)

南下的风带着潮气,吹得清水塘镇的石板路泛着一层油光。

林小满在镇子边缘找到落脚处,一间废弃多年的旧邮局。

木门上的绿漆剥落得像干裂的苔藓,屋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尘土混合的霉味。

她没点灯,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将行囊扔在角落,和衣躺在一张积满灰尘的长凳上,发间那支带来厄运的炭笔硌得她头皮生疼。

疲惫很快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睡梦。

她又一次站在了记归井边。

但这一次,井台不再空旷。

黑压压的人影环绕着井口,足有上百个。

他们全都背对着她,身穿各个年代的衣衫,从粗布短打到长衫马褂,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支炭笔,正埋头在身前的空气中无声地书写着什么。

沙沙的落笔声汇成一片诡异的潮音,听得人心头发麻。

是历代的守夜人。

林小满心头一凛,一个念头像冰锥般刺入脑海。

她想走近些,看清他们究竟在写什么,可脚下的泥土不知何时变得像沼泽一般粘稠,每一步都拔得异常艰难。

她低头看去,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无数支黑色的炭笔从湿润的泥土里破土而出,笔尖锋利如刺,笔身却像扭曲的根须,密密麻麻地缠住了她的双脚,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她惊恐地挣扎起来,脚踝被笔尖划破,却没有流出自己的血。

那些缠绕着她的炭笔根须,竟渗出丝丝缕缕的血墨,在泥地上汇聚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写别人,谁写你?”

那字迹仿佛有生命,血墨还在微微蠕动。

林小满骇然抬头,望向井边那块刻着守夜人名录的石碑。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名字就在上面,可现在,那个位置却变成了一片光滑的空白。

空白之下,一行新的小字缓缓浮现:“无名氏,守夜七日,归井。”

不!她的名字消失了!她成了无名氏,一个被记归井吞噬的记录!

林小满猛地从长凳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天色未明,邮局里死一般寂静。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发,那支炭笔不见了。

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安,她翻身下地,借着微光在地上搜寻。

突然,她注意到床下的一小片泥土地面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耸动。

她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刨开松软的泥土。

几寸之下,那支失踪的炭笔静静地躺着。

然而,让林小满浑身汗毛倒竖的是,炭笔的笔尖处,竟生出了几根比发丝还细的、半透明的根须。

根须的末梢,正紧紧缠绕着一缕灰白色的头发。

是她的头发。昨夜入睡前无意掉落的。

田有福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轰然炸响:“笔是井的根,也是守夜人的根。笔扎根的地方,魂魄就算落了地。所以守夜人走不出百里,因为他的命,早就被记归井种在这一方水土里了。”

原来扎根是这个意思。

这支笔在汲取她的生命,将她变成这片土地的养料。

她不能让它得逞。

林小满抓起炭笔,冲出邮局,在镇上唯一还亮着灯的早点铺里,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换来一大包粗盐。

她回到邮局,找来一个破碗,倒满水,将半包盐都溶了进去,然后把那支生根的炭笔狠狠摁进浓盐水里。

接连三日,她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只碗。

第一天,盐水变得浑浊,像是化开的淡墨。

第二天,笔尖的根须开始蜷曲、枯萎。

到了第三天下午,所有根须都已脱落,沉在碗底,化作一滩黏腻的黑色沉淀物。

她成功了。

林小满松了口气,将笔从盐水中捞出。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笔身之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细密纹路。

她试着用指甲蘸了蘸笔尖,再也没有那种温润的、仿佛能自行流淌的血墨渗出。

这支笔,废了。

但那种被束缚、被监视的感觉,似乎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逃离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必须找到陈青山,那个把笔交给她的前任守夜人,问个究竟。

根据田有福的说法,陈青山退休后,就在镇上的档案馆里当管理员。

清水塘镇的档案馆是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墙皮斑驳。

林小满赶到时,却发现木制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崭新的封条,封条上的红印还没干透。

她心一沉,绕着小楼走了一圈,在后墙的墙角下,发现了一封用石头压着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后来人收”。

她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潦草而急切:“笔不听人,人听笔。我试过了,烧了三份我伪造的假名录,想骗过记归井,可它们的灰烬还是在井水上浮着,一个字都沉不下去。小满,你不是第一个想逃的,我也不是。别白费力气了。”

落款是“陈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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