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断笔那夜无铃响(2/2)
李春花的指甲松了。
井底传来一声叹息,像片老树皮从树上剥落。
一朵黑莲浮上来,托着张烧焦的纸,字的笔画已经糊成一团,却还能看出最后那一竖,是用尽最后力气戳出来的。
他罪在手段,不在心。林小满抽回手,从陶碗里取出剪刀,要是只记那些干干净净的鬼,这井......她剪下一缕黑发,缠在炭笔上,就真成吃人的井了。
火起的刹那,林小满抓起炭笔,在井壁上疾书。林小满,承名者,非我一人。笔尖刮过青石板,火星子溅在她脸上,自此之后,九井守夜,不靠一人记,靠百家传!最后一捺写完,她手腕猛折——炭笔断成两截,脆响惊得老柳树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九枚铜铃同时哑了。
天地间静得能听见露水从叶尖坠地的轻响。
林小满把断笔扔进井里,看它沉进黑水,突然笑了。往后啊,她对着井口说,你们要记谁,自己浮上来。
三日后,091所密档库里,张守义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翻着1959年的疫情记录本,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净水村,亡者名录,待补。紫外线灯照上去,纸纤维里泛出淡红——是血墨。
老张!隔壁档案室的小王探进头,后沟村的同志说,他们井底浮出支炭笔,笔杆刻着刘二牛
同一时刻,村东裁缝铺里,吴秀英的银针突然抖了抖。
她低头看手里的百衲布,针脚不知何时连成了行:赵二狗,死于1959年腊月初三,谢守夜人记。布角还缀着朵小红花,针脚歪歪扭扭,像孩子画的。
无月的夜里,林小满坐在井台边。
她发间没了炭笔,掌心的墨莲淡得几乎看不见。
井底忽然有响动,一朵小白莲浮上来,花心卧着支新笔,笔杆刻着两个字——是李春花的名字,笔画细细的,像用指甲划的。
她拾起笔,没握,只轻轻放在石案上。
风掠过井台,往年这时候,九枚铜铃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可现在,只有风穿过老柳树的声音,沙沙的,像谁在说悄悄话。
千里外的091所旧址,刘青山把第九本《疫区记忆录》放进档案柜。
他转身时没注意到,柜缝里爬出根细藤,颜色红得像血。
藤尖触到柜顶的瞬间,忽然绽开朵小花——是红莲。
林小满在井台坐了三天。
石案上的笔还在,可再没新的笔浮上来。
风每天都吹,却始终没铃响。
她望着井口,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照出她眼底的疑惑——这到底是新的开始,还是另一场等待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