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话比火烫(1/2)

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田小满的棉裤脚。

她立在言碑前,指尖沿着孙小宝三个字的刻痕摩挲,石面的凉意透过指腹往骨头里钻,可那凉意下分明有活物在跳——是昨夜全县灯火骤亮时,那些被想起的人在石下、在名录里、在每一张纸条上,共同的心跳。

这碑......不是新立的。

沙哑的嗓音从雾里浮出来。

田小满抬头,见孙守义拄着枣木拐杖站在三步外,青布衫袖口沾着木屑,左手提着个红漆雕花木盒,盒盖边沿的云纹被磨得发亮——老木匠说过,这是他给井庙刻终更碑时用的墨盒。

老人浑浊的眼珠盯着碑面,喉结动了动:五九年修井庙那回,我在地基里埋过块。他用拐杖尖点了点碑身石缝间一道极细的隐痕,就藏在这下面,整石无纹,说是用的。

你们现在往上刻名字......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撑着碑身才稳住,等于把碑翻了个面。

田小满后颈的名录残页突然发烫。

她蹲下身,指尖按在那道隐痕上,石面下传来轻微的震颤,像被捂住的呜咽。话比火烫。孙守义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说出来了,就得扛住回火。

老木匠的拐杖叩着青石板离开时,田小满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她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雾里,转身冲进祠堂。

供桌下的青砖被她用匕首撬得咔咔响,第三块砖下果然露出半块青石——没有字,四边却刻着扭曲的符纹,像被人用刀生生剜进石里的字。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石面。

黑褐色的水突然从石缝里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漫开,浮起模糊的影子:穿旧军装的人按着个挣扎的孩童往井里推,孩童的小胳膊在空中乱抓,最后抓住为首者的帽檐——那是枚五角星徽章。名字抹了,根就断了!为首者吼的声音像锈了的锯子,烧了族谱,埋了碑,让他们连个名儿都留不下!

影像地碎成黑点。

田小满跌坐在地,后脊背全是冷汗。

原来091所当年不是封,是封——他们把染了疫的人当根烧,却不知真正的根,是那些被抹去的名字,是没说出口的话。

次日晌午,邮局的油毡屋顶漏着光。

陈青山趴在话箱上打盹,面前堆着小山似的纸条,墨字洇开的痕迹像团团乌云。

刘桂香提着竹篮进来时,蓝布围裙还沾着灶灰:青山兄弟,吃块糖饼醒醒神。她见他眼皮下乌青,顺手把纸条往《净水记忆录》上摞,一张边角发皱的纸条没捏稳,地压在旧书封面上。

我爹说那年井口冒红烟。

纸条上的字刚触到书页,祠堂方向传来的闷响。

田小满正往名录上誊新名字,识海里的残页突然炸成刺疼,她撞翻条凳冲出去,只见言碑底座裂开蛛网似的细缝,腥气的白雾像活物般往外钻。

她扑进地窖时,那块无字青石正泛着幽光。

石面上新浮出的字还在渗血:名出一口,根醒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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