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笔头带路,不归人(1/2)

湖心的雾更浓了,几乎要将那座一闪而过的石庙幻影彻底吞噬。

水底传来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记忆,听不真切,却清晰地钻进脑子里。

风吹过井台,带着刺骨的湿冷,却吹不响林小满手中的半块锈铃。

刘桂香死死盯着林小满,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惊恐的敬畏。

她看的不是林小满,而是那支刚刚在石壁上刻下灼热字迹的炭笔。

那不是人力所能为,那支笔仿佛有自己的魂。

“王家屯……守灯人……”刘桂香喃喃自语,拐杖的顶端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笃笃地敲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那个地方……怎么会是那个地方?”

林小小便携式的行军手电光柱扫过石壁,将那行字照得清晰无比:“第三地,王家屯,守灯人瞎。”字迹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灼痕,仿佛是烙铁烫出来的。

笔尖的热度终于退去,恢复了冰凉的触感,安安静静地躺在林小满掌心,但她感觉自己的手心被烫出了一层薄茧。

“您知道王家屯?”林小满收回手电,望向刘桂香。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刘桂香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从我们湖西寨出去,沿着湖边那条没人走的山路,翻过两座山头,就到了。那地方……早就没人了。我小时候听老辈人说,那村子邪性,只出不进。进去的人,就再也没出来过。”她顿了顿,视线转向深不见底的井口,“守灯人……我只听说王家屯后山上有个破庙,庙里有盏灯,好像从没灭过。可守灯人是谁,是不是瞎子,就没人知道了,毕竟没人敢靠近。”

夜风越来越冷,此地不宜久留。

林小满扶着刘桂香,一深一浅地走回了那栋孤零零的红砖小学。

教室里,那盏昏暗的煤油灯还在尽职地散发着光和热。

两人相对而坐,小小的课桌上,一边是那本夹着照片的日记,另一边是那半块刚从井里浮起的锈铃。

铃铛上的锈迹斑驳,铃舌上的刻痕却异常清晰,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缠枝纹,与吴秀英托付给她的那半块铃铛上的纹路,显然是出自一体。

林小满将锈铃推到刘桂香面前:“您见过这个吗?”

刘桂香凑近了,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井里除了那些孩子的念想,还能有别的东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十年前那个穿灰布衫的老头,他来的时候,好像就在找什么东西。他绕着井台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叨着‘不对,不在这’、‘钥匙呢’之类的话。后来,他把录音带塞给我,就……就一头栽倒在井台上了。”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划过铃铛冰冷的表面。

钥匙?

这半块铃铛是钥匙吗?

开启什么的钥匙?

吴秀英的嘱托,湖西寨的记名井,现在又多了一个王家屯的守灯人。

三者之间,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

而她手中的炭笔,就是穿起这一切的针。

“陈招娣的纸条,是那些孩子送出来的?”林小满换了个问题。

刘桂香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和欣慰:“她们都还是好孩子,只是想被人记住。陈招娣是饿死的,家里人嫌她是个女娃,没给她报户口,连族谱都没上。她死后,家里人就把她草草埋在了后山,连个坟头都没有。她大概是这井里最孤单的一个,所以才那么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她的名字。”

林小满沉默了。

她拿起那张写着“陈招娣”的湿纸条,上面的墨迹已经晕开,但那三个字却像是刻在了纸上,顽固地留存着。

她将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九行囊的夹层里。

然后,她看向刘桂香,语气平静却坚定:“刘老师,我必须去一趟王家屯。”

刘桂香并不意外,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从你走进这个寨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你和以前那些来探奇的人不一样。你身上有股……让那些东西愿意亲近你的气味。”她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支炭笔,“是它在引路,对吗?”

林小满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去。”刘桂香的决定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您年纪大了,山路难走。”林小满皱起了眉,这并非客套,而是事实。

刘桂香的腿脚明显不便,翻山越岭对她来说太过危险。

“我在这里守了四十年,每天夜里念着她们的名字,以为这就是我能为她们做的全部。”刘桂香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井台的方向,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光是记住她们的名字还不够,得让她们安息。那个老头留下的录音带里,陈招娣说井里有歌声,说以前的老师还在念名单。她说的不是我,是更早的人。这口井的秘密,比我想的要深得多。王家屯的守灯人,或许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我这把老骨头,活一天算一天,但在死之前,我得亲眼看到她们能真正地……回家。”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林小满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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