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点火的人(1/2)

风雪像碎玻璃一样刮在脸上,林秀兰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在没过膝盖的积雪里跋涉了两天两夜,肺里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刀子。

县城边缘的废砖窑,像一头蜷缩在雪地里的垂死巨兽,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踉跄着扑进窑洞,刺骨的寒风被挡在身后,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

她靠着冰冷的窑壁滑坐下去,从贴身胸口最里层,摸出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层层油布,最后一块玉佩碎片躺在掌心。

这是刘志学留下的遗物,在净水村那口枯井旁,它曾与雷振山的魂火产生过共鸣。

这块碎片,是钥匙,也是信标。

她没有休息,而是用冻僵的手指,在窑洞正中心刨开一个浅坑。

泥土坚硬如铁,指甲在挖掘中翻裂,渗出血丝,但她浑然不觉。

她郑重地将玉佩碎片放入坑中,用松软的炭粉将其覆盖。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抓起一把炭粉,在正对窑口的内壁上画下一个奇怪的图案。

九个方格,井然有序,正是九井图。

每一个方格,都代表着一口井,一个节点,一个牺牲者的名字。

最后,她将随身携带的干柴堆在窑口,用火柴点燃。

火苗舔舐着潮湿的木柴,挣扎着,冒出浓烟,最终轰然一声,燃成一团橘红色的火球。

火光驱散了黑暗,也映亮了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就在火焰升腾的瞬间,窑心埋着玉佩的地方,一缕微弱的蓝光隔着炭粉和泥土透了出来,像一颗埋在地下的星辰,与窑口的火焰遥相呼应。

“火不是为了逃,”她对着跳动的火焰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是为了有人敢回头看。”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窑口,挡住了一部分光。

林秀兰没有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风雪太大,你的脚印很快就没了。”韩老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他将一张被雪濡湿的旧报纸递了进来。

林秀兰接过报纸,头版上用最大的字号印着一则通报,标题触目惊心:“省革命委员会紧急通报:近期多地发现内容反动的匿名信件,均盖有莲花图案的火漆印,望广大革命群众提高警惕,积极举报线索。”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仿佛早已料到。

韩老三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周正宏已经下了死命令,让民兵队和派出所联合行动,全县搜捕‘信使’。他不光要抓人,还要把这条线挖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你的那顶邮帽,昨天夜里,被人从我藏东西的地方取走了。”

林秀兰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问:“谁取的?”

“不知道。”韩老三摇头,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像刀刻一般,“天太黑,那人穿着一身黑大衣,戴着手套,脸上蒙得严严实实。身手很快,不像一般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他走之前,用刀子在窑门外你看不见的地方,刻了个‘田’字。”

林秀兰的心猛地一沉。

同一时刻,数百里外的省城。

田小满从噩梦中惊坐而起,额头上全是冷汗。

梦里,她又一次站在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边,井底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无数提着灯笼的背影沉默地走向远方,融入无边的黑暗。

她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大口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不知何时,竟死死攥着那枚黄铜火漆印。

冰冷的金属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下意识地翻过印章,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光滑的印章底座上,竟多出了一行细如发丝的小字:守夜人,不归档。

这行字像是从金属内部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她尾椎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她颤抖着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七封信。

是她过去几个月里,按照名单寄往各地的信。

可它们现在全在这里。

她拿起第一封,信封完好无损,信封背面的莲花火漆印也保持着原样,没有丝毫被撬动的痕迹。

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那张她曾用打字机敲下无数文字的纸,此刻却是一片空白。

第二封,第三封……第七封,全都一样。火漆完好,信纸空白。

田小满瘫坐在椅子上,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信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拆开过。

它们被寄出,旅行,然后被送回。

但那个看不见的“它”,或者说,这条邮路本身,已经阅读了信的内容。

它知道每一封信都走了多远,去过哪里,又为什么回来。

这七封信,是七次失败的投递,也是七次无声的警告。

县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

林秀兰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清洁工制服,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清洁车,低着头,小心地避开来往的医生和护士。

她来到住院部最里头的一间病房,门虚掩着。

刘文远,那位被隔离审查的老研究员,正独自坐在窗边。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套着宽大的病号服,手里正翻看一本封面脱落的笔记本,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有。

“刘先生。”林秀兰轻轻唤了一声。

老人的身体震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在看清林秀兰的脸时,那浑浊深处却闪过一丝微弱但清明的光。

“你来了。”他的声音干涩而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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