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活人不能替死人活(1/2)
晨雾还没散透,井庙老槐树的影子就像团化不开的墨,罩在田小满后背上。
她蹲在井边,手还攥着系着铜牌的麻绳,指节被勒得发白。
井水刚翻涌过的涟漪正一圈圈淡去,蓝布角沉下去的地方还泛着浑浊的白沫。
小满!
拐杖敲地的声从身后传来,像根细针扎进她发紧的太阳穴。
田小满回头时,看见李德发扶着井栏直喘气,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上蒙着层细密的汗珠,把他皱巴巴的脸分成两半——左边是急红的眼眶,右边是沾着墙灰的鬓角。
他怀里抱着卷黄绢,边角霉得发绿,最外头那页被火烧过,焦黑的豁口像张咧开的嘴。
田小满站起来接的时候,指尖触到绢面上凹凸的纹路,是朱砂写的字:火净术·亡忆焚解法。
今早扫文化馆库房......李德发抹了把汗,喉结动了动,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点,那卷绢就压在吴德海的旧木箱底下。
我认得出他的字——当年他写《疫区隔离守则》,每个字都多写一竖。他忽然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抓住田小满手腕,吴德海当年烧档案,不只是毁证。
我翻到他日记了,说执念成形,非土能埋,唯火可净。
他是想......放那些被记住的人走。
田小满的手指在绢面上轻轻划过,以火为刃,断记忆链几个字刺得她掌心发烫。
井里突然冒了个泡,像有人在水下叹气。
她猛地想起刚才乙体说的姐姐,这次换你说我活,喉咙突然发紧,091所不是在封印亡者......是在拖延净化?
他们怕烧。李德发松开手,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闷响,烧的话,承过记忆的人都得再活一遍那些痛。
就像......他盯着井里晃动的水面,声音突然哑了,就像我当年亲眼见王会计烧账本,烧到一半突然跪地上哭,说看见他娘在灶前揉面,说崽啊,面要醒够。
可他娘早死在五八年春荒了。
田小满攥紧黄绢,绢角的焦痕蹭得她虎口生疼。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声,陈青山推着二八杠从庙门进来,后架绑着个铁皮箱,箱盖没扣严,露出半截发黑的竹简——是记言册。
他摘下蓝布工作帽扇风,额前碎发沾着汗:我在邮局库房翻到林秀娥的笔记了,三时煅烧法。
火葬场锅炉今晚能用,我让人清了炉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田小满手里的黄绢,但得说清楚——火起时,所有承过记忆的人,都会再活一遍那些痛。
那就烧。田小满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淬了火的铁,我不再替别人活着。
陈青山的手在车把上攥紧,指节泛白。
他低头从铁皮箱里抽出卷油布,展开是张手绘的火葬场平面图:我和周志国试过,锅炉温度能到一千二。
记言册、录音带、刻骨......他指尖划过图上标红的位置,全堆在炉膛正中央。
林秀娥说,丑时初火,寅时旺,卯时熄,刚好三时。
井边的老槐树突然落下片叶子,打着旋儿飘到田小满脚边。
她弯腰捡起,叶面上还凝着晨露,凉丝丝的。
远处传来刘桂香的吆喝声,带着哭腔:兰兰!
你别往祠堂跑!
孙玉兰的白裙子闪过庙门,发梢沾着草屑。
刘桂香追上来时,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是给孙玉兰当午饭的。
田小满这才注意到,那孩子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皮肤下浮着细密的裂纹,像晒干的河底泥。
桂香婶。孙玉兰突然停住,转身抓住刘桂香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得刺骨,刘桂香打了个寒颤,却见那孩子空洞的眼睛里浮起点水光,你男人藏银元那天,月亮是红的......他说对不起你。
刘桂香的手猛地抖起来。
那是她藏了十年的秘密——铁柱临死前攥着她的手说后院老槐树下,可她挖了三次都没找到银元。
后来她才明白,铁柱是想让她忘了穷日子,忘了他没能让她吃上饱饭的愧疚。
你......刘桂香的眼泪砸在孙玉兰手背上,你不是兰兰了......
我是话的容器。孙玉兰轻轻说,裂纹从手腕爬到手背,他们说铁柱对不起媳妇小满的疼在井里孙万财的悔在坟头......我装不下了。
刘桂香突然把她抱进怀里,像抱着小时候发烧的兰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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