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铃铛不响的时候(1/2)

第七日清晨的薄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老槐树的枝桠。

孙玉兰攥着铜铃铛的手沁出薄汗,跑过青石板路时,鞋尖踢到块松动的砖,踉跄了下也没停。

井边的石桌还沾着夜露,她踮脚够到老槐树枝,指尖触到冰凉的铜壳——铃铛纹丝不动,连风都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老师!她转身扑到田小满膝头,羊角辫上的蓝头绳晃成小旗子,铃不响了,是不是姐姐走了?

田小满正蹲在井边拾掇散落的纸灯残片,闻言垂眸看她。

小姑娘睫毛上挂着雾珠,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弹珠。

她伸手抚过孙玉兰发顶,指腹碰到几缕翘起的碎发——是昨夜蹬被子蹭乱的。

喉咙突然发紧,那些被记住就不会消失的话,此刻堵在舌尖说不出口。

小满!

陈青山的声音从巷口撞过来,他穿着邮局灰布制服,衣角沾着草屑,跑得胸口起伏像拉风箱。

田小满刚直起腰,他已冲到近前,压低的嗓音里带着颤:村东头吴婶子——昨夜翻墙进了小学,在李春花纪念碑前跪了整宿,天亮时人都僵了,是王会计和我抬回来的。

田小满的手指无意识绞紧纸灯残片,竹篾扎得掌心发疼。

吴秀英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沉了三十年,像块被泥沙埋住的老砖——自李春花出事那天起,她就再没提过女儿名字,连裁缝铺的布样都避着红颜色。

可偏偏在补名仪式刚过、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节骨眼上,她醒了。

我去看看。田小满把残片塞进兜里,转身时扫见孙玉兰攥着铃铛的手还悬在半空,玉兰,去周爷爷家帮老师拿包旧鞋样,柜顶那只蓝布包,记着别碰倒他的茶缸。

小姑娘重重点头,跑远时铃铛在她手腕上晃出细碎的响,倒比挂在树上时鲜活。

吴秀英的老屋门没闩,推的时候一声,像根生锈的针挑破了寂静。

田小满跨进去,霉味混着线香直钻鼻子——堂屋地上摊着半筐针线,顶针、剪刀、绕着红线的竹梭子散得到处都是;墙上贴着剪碎的蓝布、红布、花布,歪歪扭扭拼成个字,有些布片边缘还留着细密的针脚,像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

吴秀英坐在八仙桌旁,背对着门。

她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可脊背佝偻得像张弓,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秤砣压着。

听见动静,她没回头,喉咙里滚出含混的音节:我给她缝了五双鞋,一双都没穿上。

田小满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蓝布包搁在桌上。

布包解开,露出几页泛黄的鞋样,针脚细密的边缘还留着浆过的硬挺——正是当年李春花穿的红布鞋样式,井花纹在纸样上一圈圈漾开,像井水荡起的波。

她最后穿的那双,是你用嫁衣边角料做的,对吗?田小满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布上的羽毛。

吴秀英猛然抬头,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

她盯着鞋样,枯瘦的手指摸向纸页边缘,指甲盖还沾着没洗净的靛蓝染料: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爹留下的红布,结婚时扯的二尺,说要给娃娃做件小袄......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后来她闹着要红鞋,我就剪了半尺......

田小满看见她指腹有块暗红的茧,是常年捏针留下的。

三十年不碰红布的手,此刻正沿着鞋样上的井花纹慢慢摩挲,像在抚摸某段被缝进布里的时光。

当晚,周志国的广播站亮着昏黄的灯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