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影子后面还有话(1/2)

天快亮了,殡仪馆的走廊还泛着夜的凉气。

我站在值班室门口,看着猴子从走廊尽头走回来,背光,影子拖得老长,歪斜地贴在墙上。

那影子——又晃了一下。

像有人站在他身后,轻轻踩上去。

我没敢叫他。

他走得很慢,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手里攥着那本日志,指节发白。

经过我身边时,他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像从前了,以前是愣,是烦,是懒得理,现在却像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你……看见了吗?”我终于问。

他点头,又摇头:“不是看见,是感觉。昨晚又梦了。”

我没吭声。

他已经连续三夜没睡好,每次都是同一个梦:他站在井口,风吹得纸钱乱飞,背后有人轻轻拉他衣角。

他回头,没人。

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扭曲变形,像是有另一个人,藏在他影子里。

“凡子,”猴子忽然开口,“人走了,魂还能回头吗?”

凡子正坐在监控台前回放昨晚的录像。

屏幕一片漆黑,时间戳跳到凌晨两点十七分,值班室门缝下忽然渗进一缕灰雾。

镜头微微晃动,像被风吹过,可门窗都关着。

“看这里。”凡子指着画面角落。

日志本摊在桌上,没人碰,页面却自己翻了起来,纸页哗啦一响,停在新的一页。

墨迹从空白处缓缓浮现,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写的:

“哥哥,我忘了说谢谢。”

字迹稚嫩,笔锋颤抖,和当年李小满在小学作业本上写的“李小满”一模一样。

猴子盯着屏幕,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他走了,”凡子低声说,“可话没说完。”

我们都没再睡。

天一亮,韩小川就去了井口。

他要在第四双白布鞋旁焊一块铜牌,刻上名字。

他说这是规矩,也是承诺。

他焊得认真,焊花四溅,铜片烫得发红,最后牢牢钉进水泥缝里。

可那天夜里,他又听见了声音。

鞋带松了。

他明明睡前检查过,四双鞋整整齐齐排在井口,他的那双也绑得死紧。

可凌晨醒来,却发现自己的鞋带被人解开了,两根带子平铺在地上,摆成一个“人”字。

他蹲下看了很久,手指发抖。

第二天黄师傅来了。

他没多问,只蹲在井口,盯着那双鞋看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他起身,走到猴子跟前,声音压得极低:

“鞋带是引路的结。绑着,是送魂进去。解了……是有人想出来。”

“谁?”猴子问。

黄师傅摇头:“不是要进来的人,是不想走的人。或者……走了一半,被叫回来了。”

猴子没再说话。

那天下午,陈哑婆来了。

她从不主动来殡仪馆。

她是隔壁墓园的守墓人,聋哑,常年穿一件黑灰相间的粗布褂子,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

有人说她通阴,能听见地底说话。

我们不信,可现在,没人敢说全是假的。

她敲开后门,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半截炭笔,在废报纸上画了个图:一个人站在地上,影子拉得很长,另一双脚,踩在影子上。

她指了指猴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猛摇头。

猴子不懂,她急了,一把抓住他手腕,狠狠按在自己太阳穴上。

那一瞬间,猴子整个人僵住。

我看见他瞳孔猛地收缩,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发青,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了?”我冲过去扶他。

他摆手,喘得厉害,眼神却空得吓人。

“我……听见了。”他喃喃道。

“听见什么?”

“不是声音,是……话。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他闭上眼,一字一顿地复述:

“……冷的是井,饿的是名,可最怕的……是有人记得,却不念。”

我们全愣住了。

井底的雾散了,孩子走了,名字刻上了,纸钱烧了,鞋也摆了。

我们以为一切都安了。

可这句话,像一把锈刀,慢慢割开最后一层皮。

记得,却不念。

我们记着李小满的名字,可我们真的念过他吗?

真的为他点过一盏灯,念过一句安魂咒?

还是只是做完仪式,就当一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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