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远山的峰烟(1/2)

王飞手上的伤不算深,但在严寒中愈合缓慢。云母给的药膏带着奇异的清凉,敷上去疼痛立减,只是伤口周围的皮肤隐隐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云母并未多解释,只让他每日换药,少用伤手。

几天后,王飞被安排去帮族里鞣制皮毛。这是一项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活计,在北地的漫长冬天里尤为重要。工作棚设在背风的山坳里,几个有经验的老人负责指导。空气中弥漫着动物油脂、硝石和某种树皮汁液的混合气味。

指导王飞的是一位名叫松针的老人,双手骨节粗大变形,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痕,但动作却异常稳定精准。他话很少,演示一遍后,就让王飞自己尝试处理一张狼皮。

“用力要匀,顺着毛根的方向,把皮下的筋膜和脂肪刮干净,但不能伤到皮子。”松针看着王飞略显笨拙的动作,偶尔出言纠正。

处理皮毛是单调而费力的工作。王飞努力集中精神,手上的伤口在反复用力时仍会传来阵阵刺痛。间隙休息时,他坐在木墩上,看着山谷里忙碌而寂静的景象。北山族人的生活似乎与这片冰雪大地融为一体,节奏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永恒感。

但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仿佛压在雪山顶上。王飞正在工作棚里学习如何用浸泡过的树皮纤维缝合皮毛,忽然听到山谷入口方向传来一阵短促而尖锐的鸣响,那是用某种兽角制成的号角声,音色苍凉急促,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工作棚里的几个北山族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侧耳倾听。松针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警戒号。”他低声说,放下手里的骨针,“有外人靠近,人数不少。”

王飞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追踪他们的日本兵,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黑石隘口那样的天险,加上当时雪崩的规模,追兵即便不死,也很难在严冬翻越。

很快,岩火带着几个手持长矛和猎弓的壮年男子,快步从广场方向走向谷口。族里其他人都停下了工作,男人们默默拿起身边的工具或武器,女人们则迅速将孩子唤回屋内,关紧了门窗。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在山谷里弥漫开来。

王飞犹豫了一下,看向松针:“我……”

“你留在这里。”松针的语气不容置疑,“外面的事,岩火会处理。”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号角声没有再响起,但谷口方向的寂静更让人不安。王飞坐立难耐,忍不住走到工作棚门口,向那边张望。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谷口的哨卡附近聚集,似乎在与外面的人对峙交谈。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岩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广场上,脸色比平时更加冷硬。他对身边一个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立刻跑开。接着,岩火的目光扫过山谷,似乎在做着某种评估和决定。

很快,几个族人开始清理广场边缘几间闲置的、半地穴式的老旧石屋。那通常是用来堆放杂物或临时圈养牲畜的。

王飞心中疑窦丛生。看样子,岩火是打算放外面的人进来?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答案在傍晚时分揭晓。

一队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人,在几个北山族战士的引领(或者说监视)下,蹒跚地走进了霜语谷。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惶,身上的棉衣破旧单薄,有些甚至无法完全抵御严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携带着简陋的行李,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疲惫的气息。

难民。

王飞一眼就认出了那种气息。和他们当初逃离家乡、穿越战线时的模样何其相似。

这些难民被安置在刚刚清理出来的石屋里。岩火派了人送去了一些基本的御寒毛皮、冻肉干和积雪融化的水。北山族人远远看着,没有人上前攀谈,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王飞回到住处时,丽媚已经听晨光说了外面的事,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是什么人?”她问。

“看样子,是从南边逃过来的难民。”王飞低声说,将看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日本人打到这边了?”丽媚的脸色更白了。

“不一定。也可能是其他地方战乱波及,或者……别的灾难。”王飞想起路上听闻的某些传闻,心里沉甸甸的。

晚饭后,王飞在去还工具的路上,遇到了正从谷口方向回来的黑石。他忍不住叫住了他。

“黑石大哥,那些人是……”

黑石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简短地说:“从南边黑河屯方向逃过来的。不是兵祸。”

“那是什么?”

黑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是‘人祸’。黑河屯是个小聚集点,靠着一条暖泉过活。一个月前,来了一股‘散匪’,不是正规军,也不是山里的胡子(土匪),更像是溃兵、流民和地痞混在一起的祸害。他们占了暖泉,抢光了屯子的存粮,还把能干活的人都抓去给他们挖东西。”

“挖东西?挖什么?”

“不知道。传话的人说得不清楚,好像是在找什么……古代留下来的坑道或者墓穴。”黑石摇摇头,“剩下的人,老弱妇孺,没吃没喝,待在原地就是等死,只好冒险往北边深山逃。路上冻死、饿死、掉进冰窟窿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二十几个,是运气好摸到附近,被我们外围的暗哨发现的。”

王飞听得心头冰凉。战火未熄,这种人祸又起,乱世之中,普通百姓真是命如草芥。

“岩火首领打算收留他们?”王飞问。

“霜语谷不留外人过冬,这是老规矩。”黑石道,“谷里的存粮和物资,只够我们自己熬过最冷的几个月。多了二三十张嘴,熬不到开春。”

“那……”

“给他们一点补给,指条相对安全的路,让他们继续往北,去更荒僻但可能有零星猎户小屋的地方碰碰运气。或者……掉头回去,听天由命。”黑石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王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从霜语谷生存的角度,岩火的决定无可厚非。但从那些难民的角度看,这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绝望。他想起自己和丽媚、晨光被云母救起时的侥幸,如果不是晨光的特殊血脉,恐怕他们也会被拒之门外,甚至更糟。

黑石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这一夜,霜语谷并不平静。难民们暂居的石屋方向,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和咳嗽声。北山族人的居住区也弥漫着一种不安的骚动,对于是否应该帮助这些外人,族内显然有不同的声音,王飞夜里起来添柴时,听到远处有低低的争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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