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谁在夜里补屋顶(1/2)
那幽蓝色的细针并未随着火焰的熄灭而消失,反而像一粒冰冷的种子,在林宇的心底悄然生根。
他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便起身巡查营地。
寒冷的晨雾裹挟着草木灰的气味,像一层薄薄的哀纱,笼罩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
然而,当他走到营地西侧时,脚步却蓦地一顿。
昨夜被狂风掀翻的几处屋顶,此刻竟已重新覆上。
那不是崭新齐整的瓦片,而是一片片形状各异的碎陶,像是从废墟里精心搜罗而来,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耐心拼接在一起。
陶片间的缝隙里,严丝合缝地嵌着搓捻紧实的草绳结,像一道道丑陋却坚韧的疤痕。
这拼凑起来的屋顶在晨光下显得如此不伦不类,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酸的庄重。
赵十三正蹲在一处低矮的屋檐下,手里握着半截炭笔,聚精会神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描摹着一片陶器上的纹路。
那孩子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要把那古朴的卷云纹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是林宇,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知他会来。
林宇放轻了声音,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谁干的?”
少年放下炭笔,先用沾着炭灰的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分发草药的阿箬和陈九娘的方向。
最后,他将两只手掌合拢,在头顶上比了一个遮盖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慢,却清晰无比。
林宇心中一动,忽然就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苦涩与欣慰的笑。
他明白了这个手势的含义。
他们不说“重建”,那两个字太沉重,太遥远,足以压垮任何残存的希望。
他们只说“补个屋顶”,一个如此简单、如此卑微的愿望,仿佛只是为了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仅此而已。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陈九娘天不亮就发起的“残屋会”。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是挨家挨户地敲开门,用沙哑的嗓音说:“谁家还有能用的破烂玩意儿?拿出来一件,给没顶的人家遮遮头。”于是,有人捐出了锅底裂了缝的铁锅,有人献上了断了一根横档的木梯,更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捧出几叠压在箱底、本是为自己准备的陪葬纸瓦。
谢云归最初看到这番景象时,眉头紧锁。
他习惯了章法与规制,眼前这混乱无序的“修缮”在他看来简直是儿戏。
“这不成体系,”他低声对林宇说,“陶片与铁锅的应力不同,草绳与木梯的榫卯不合,一场大风或是一场雨,就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踮着脚,费力地将半只破了底的旧草鞋塞进一处漏雨的檐角。
见谢云归看来,孩子咧嘴一笑,露出豁了口的门牙,大声说:“我奶奶说了,鞋走过的路最多,最懂怎么替人遮风挡雨!”
那清脆的童音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谢云归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那只被塞进缝隙的破草鞋,看着那孩子脸上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忽然觉得手里那份刚刚拟好的《营地修缮规制十三条》是如此的冰冷和可笑。
他默默地转过身,将那叠写满了条条框框的纸张,一言不发地撕得粉碎。
然而,这片拼凑起来的天空,很快就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阿箬在帮着加固一处梁架时,发现屋顶在微风中会发出一阵阵细微却奇异的声响,不成曲调,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
她好奇地爬上房梁,用草绳系住那些松动的陶片,指尖触碰到一片碎陶的边缘时,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那道蜿蜒的裂纹,它的走向、分岔和终点,竟与她昨夜梦中一闪而过的“记忆图谱”中的一段线条,完全吻合。
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她颤抖着从怀里摸出赵十三给她的炭粉包,用指腹将那些裂纹一道道拓印下来。
她爬遍了所有新修的屋顶,将一块块陶片上的裂纹拓在兽皮上。
当她回到地面,将所有拓片拼在一起时,一幅残缺却脉络清晰的地图呈现在眼前。
地图上,三个位置被特意用交叉的纹路标记了出来。
那是三处尚未归葬的遗骨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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