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新先生不会写圣旨(1/2)

夕阳将营地晒场的尘土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细碎的光斑在尘埃中跳跃,仿佛无数微小的生命在呼吸。

林宇的脚步放得很轻,鞋底碾过沙砾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怕惊扰了这静谧里蛰伏的某种意识。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被晒透后的焦香,混着泥土深处渗出的湿气,还有一缕从远处伙房飘来的柴火烟味,带着土豆煨烂的微甜。

他看见了那个叫阿箬的小女孩,正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全神贯注地用一截烧黑的木炭,在一块破损的陶片上涂画着什么。

她的指尖沾满了炭灰,袖口蹭上了黄泥,额前几缕乱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林宇走近了,蹲下身子,膝盖压进温热的尘土,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的影子覆在陶片上,遮住了一角余晖。

那画很稚拙,一个简笔小人高举着像是铃铛的东西,周围围着一圈更小的、坐着的人影。

而在图案中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论着说,不算错。”

就在这时,阿箬忽然低声念了出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论着说,不算错……”像是某种无意识的重复,又像是一句久远的口诀被重新唤醒。

林宇笑了笑,正想开口夸奖,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陶片的边缘。

就在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他心头猛地一震——昨日那只纸蝶最后一次俯冲时,正是朝着这角落而来;而此刻,脚下的地面竟隐隐透出一丝暖意,如同血脉搏动般细微起伏。

一股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暖流从指尖传来,顺着经络直抵心口。

陶片边缘竟渗出一圈极淡的微光,像是被夕阳点燃的最后一缕火星,在暮色中悄然跃动。

更让他心头猛跳的是,那黑色的炭画线条,竟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蠕动、分解,随即以一种超越他理解的方式重新组合。

那稚嫩的孩童涂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清晰而有力的字迹:“治法不在金册,在谁有胆子说真话。”

林宇的心脏骤然一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指尖残留着陶片传来的温热,与那刻字的冰冷形成奇异的对峙。

他猛地想起昨夜那只自井中飞回的纸蝶,它没有直接飞回他手中,而是在这片晒场上空盘旋了整整三圈,最后才钻入一道不起眼的地缝消失不见。

当时他只当是法力余波的扰动,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无意义的盘旋,分明是在指示着什么,或者说,是在等待某种回应。

这片土地,这座营地,隐藏着他尚未触及的秘密。

暮色彻底吞没了晒场,炊烟散尽,人群归帐。林宇却久久未眠。

当晚,营地中地位最尊的几人被悄悄召集到了林宇的帐中。

油灯的光晕在帆布上投下摇曳的影,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明暗不定,仿佛他们内心的立场也在光影间游移。

林宇将那块已经恢复原状的陶片放在桌上,复述了傍晚发生的一切,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另拟章程,颁布律法,刻不容缓。”裴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坚硬,他是前朝的武官,骨子里信奉的是铁一般的秩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这种鬼神之说,不过是动摇人心!”

“可纸蝶的轨迹,你也看到了。”谢云归轻抚着他那把古旧的算筹,指尖摩挲着竹节上的裂痕,声音低沉,“此地的‘势’,并非人力可强行扭转。它在‘问’,我们便该‘答’。”

争论陷入僵局。

裴琰认为应当用人间的法度去约束和塑造秩序,而谢云归则倾向于顺应这股神秘力量的指引。

“或许,我们不必写下来。”一直沉默的桑榆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既然它问的是谁有胆子说真话,那我们就让所有人来说。用‘织言’,代替‘为文’。”

她随即取来营地里最珍贵的十匹粗麻布,连夜分发给营地的每一户人家,同时还有各色粗糙的丝线。

她要求很简单:不用写字,每家每户,用针线在麻布上绣出你们现在“最怕什么”,或是“最想改掉营地里的哪条规矩”。

起初,人们是茫然的,甚至是恐惧的。

但在桑榆耐心的引导下,第一根针穿过了麻布,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撕开了沉默的帷幕。

有人用歪歪扭扭的红线绣了一个干瘪的碗,旁边是一个哭泣的小人——那是“怕孩子挨饿”,针脚颤抖,仿佛仍能听见夜半的啼哭。

有人用黑线绣了一个被划掉的姓氏牌,旁边重新绣上一个崭新的、他们自己的姓氏——那是“不想再藏着自己的名字”,线头收得极紧,像是终于咬住了自由的边角。

还有人绣了一轮弯月和几颗星星,旁边是一个疲惫的守卫,指向另一边一个正在安睡的人影——那是“想自己选择守夜的时辰”,深蓝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真实的夜空落进了布面。

一夜过去,十匹麻布被收了回来。

桑榆并没有立刻拼接,而是先按每户人家的位置,在地上摆出大致方位。

她记得哪一家住在粮仓附近,哪家靠近水渠出口……当最后一块麻布置定,那环形轮廓才缓缓浮现。

“不是它自己形成的,”她说,“是我们把它还给了原本的样子。”

当桑榆和几个妇人将它们按照某种直觉拼接在一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图案,拼合之后,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仿佛一条首尾相衔的河流。

而最奇特的是,这个环形的中央,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来填补。

谢云归取出罗盘和算筹,一番急促的推演后,脸色变得异常激动:“你们看!这些线条走向竟然精准对应巡逻路线、水源流向、粮仓通道——这不是巧合,这是人心的‘势’与地脉的‘气’,合而为一了!”

裴琰的脸色铁青。

他无法理解这种近乎巫祝的儿戏之举。

他回到自己的帐中,铺开竹简,提起笔,要写下他早已拟好的营地章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