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寒冰初裂——长岛余温与现实涟漪(2/2)

这番话像是一下子戳中了艳姐内心最深的隐忧,她沉默着,眼神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这时,苏晴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如同幽灵般浮现在脑海里:“人和人之间的利益天平,一旦失衡,就很难再维持平衡了。” 是啊,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以前我们组人手相对宽裕,帮衬三号库房,天平虽然略有倾斜,但还在艳姐的调控范围内。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天平瞬间失衡,这种失衡出现,再想回到从前那种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谐,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信任出现了裂痕,计较之心一旦生出,就像瓷器上的裂纹,只会越来越深。

还有苏晴当年说的:“女同志多的地方,就是心思重,一句话能琢磨出十八个意思来,沟通起来累得很。” 此刻回味起来,真是字字珠玑。就像刚才,艳姐那句“按程序向上面打报告”,本是最中规中矩的建议,可落在不同人耳朵里,不知道会被解读出多少种弦外之音:是推卸责任?是施加压力?还是瞧不起人?简单的事情,在层层叠叠的心思过滤下,变得无比复杂。这种环境下,真诚反而成了稀缺品,也最容易受伤。苏晴姐劝我:“用你的真诚去筛选不同频的人,而不是试图去改变所有人。” 可是,在一个需要团队协作才能运转的工作环境里,“筛选”谈何容易?更多的是不得不进行的、耗尽心力的“磨合”与“周旋”。

我的思绪飘得更远,飘向了那些支撑我留在这个看似麻烦不断的地方的理由。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回忆的暖意,对艳姐说:

“艳姐,我跟你说。我之所以现在还能顶着这种超负荷的压力,一天天在这儿硬撑,真的不是因为我多离不开这份工作,或者说我有多高的觉悟。”

“是因为人。是因为你们。”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吗?就是个愣头青,啥也不懂,但是我这人天生乐天派,我心态超好,我就想混日子躺平。那次大扫除,划分了责任区,我负责的那片货架,心里不情愿,磨磨蹭蹭不想干。是你,二话没说,拿起抹布踩着梯子就爬上去了。你爬上爬下,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等你下来,摘掉口罩,好家伙,脸上汗水混着灰尘,一道白一道黑,跟花猫似的,看着特别滑稽,可我那时候,一点都笑不出来。我心里……堵得慌。咱俩在2号库房2次晚上10点多才回去吃饭吧,就是从那会儿起,我觉得,这活儿不能这么干,对不起你这份心。”

“还有霞姐。我刚来不会做账。是霞姐,默默地把最繁琐、最耗神的账目核对全揽过去了,从来没抱怨过一句。起初我以为那活儿轻松,现在我自己也成了‘大拿’,才知道那份工作有多熬人,需要多大的耐心和细心。那份辛苦,那份操劳,我一直记着。”

“还有魏姐。冬天出库,零下二十多度,呵气成冰。她本来就瘦,八十多斤,穿上厚厚的棉袄都显得空荡荡的,像风里一支摇摇欲坠的蜡烛。我过去想替她一会儿,她总是摆摆手,说:‘你回去吧,库房里暖和,我一个人行。’就那么咬着牙,在寒风里一站个把小时,手脚冻得通红。她那股认真劲儿,那种不声不响的担当,我看着,心里既佩服又心疼。”

我抬起头,看着艳姐,眼神里充满了坦诚和困惑:“艳姐,我留下来拼,是因为这些点点滴滴的情分。是因为我觉得,跟你们这样的人共事,值!我付出的汗水,是对你们当年那份关照的回馈,是对这个团队里那种‘互相担待’的氛围的珍惜。”

“可是现在,”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和担忧,“你就要走了。我和霞姐、魏姐班组里就剩我们几个,新来的班长,他……他不一定值不值得我像对你们这样,再去掏心掏肺地付出?我们还能不能在这个团队里,找到那种让我觉得‘值’的感觉?”

咱们再说说这日常的一日三餐。” 我的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暖意,“你知道我馋,爱吃肉,尤其是烧鸡和酱猪蹄。你们呢?艳姐你隔三差五就给我带那鸡腿总是留给我,咱们上饭店吃饭,你们每次都点我愿意吃的;霞姐知道我口味重,自己腌的咸菜总给我备着;上班之前都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做给我吃,就连话不多的魏姐,家里包了饺子、包子也常给我带。这哪里是同事?这分明是把我当自家弟弟在疼。”

“我为什么愿意干这些额外的活?为什么愿意在人员紧张的时候咬牙硬撑?因为我觉得我吃的不是饭,是你们的一份心。我流的汗,是对这份‘家人’般情意的回馈。在这个班组里,我感受到的不是冷冰冰的雇佣关系,是归属感。”

我的情绪稍稍平复,但语气却更加坚定:“所以,霞姐刚才私下劝我,说‘不能那么对新来的班长,这话,我听着,但心里主观上是抗拒的。”

“新来的班长,他是另一回事。” 我直视着艳姐,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确认,“我对他的态度,取决于他这个人本身。他是一块‘试金石’,也是一块‘磨刀石’。我得先看看他的人品怎么样,是不是个担事儿、心疼下面人的主儿?是不是能做到起码的公平,有没有一点担当和人情味?”

如果不行“我不能,也绝不会,再像对你们这样,毫无保留地去付出了。那不是对人下菜碟,那是自我保护,也是对这份工作重新建立起来的基本理性。我的付出,我的‘傻劲儿’,只给值得的人。如果新班长证明了他值得,那我自然会尽本分,甚至多做一些。但如果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想着自己轻松,没有担当,把麻烦往下推,那对不起,我也只能‘公事公办’,守住我的底线,一点多余的力都不会出。”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艳姐听着我的话,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无奈,也有深深的无力感。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仿佛在为一段即将逝去的、充满人情味的旧时光,唱响一曲无奈的挽歌。而我们都知道,这冰面的裂缝,已然蔓延开来,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未知。“艳姐你知道吗?你这一退,真是把好多问题都给晾在明面上了。”

职场如同微缩的社会,利益的博弈、人情的冷暖、规则的边界、新旧秩序的交替,所有因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盘复杂而精妙的棋局。艳姐的退休,就像抽掉了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整个棋局瞬间失衡,原有的攻守之势、平衡之道,都需要重新推演。

而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寒冰既已裂开,融化与重构的过程,必将伴随着阵痛与博弈。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不仅考验着新班长的智慧和魄力,也考验着班组里每一个人的选择、担当,以及那份在利益之外,或许需要的是更为珍贵的情义与共识。

窗外,秋阳正暖,却难驱散室内渐浓的寒意。长岛那片海带来的宁静与温暖,此刻如遥远的梦,现实棋局的寒意,正悄然渗透。但我知道,经历过长岛那份沉淀,我们或能更清醒、更坚韧地,面对这即将到来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