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檄文之战与舆论铁军(2/2)

“陈家老太:崔大官人说读书是天底下最好的事,那为啥以前俺们村的娃,连私塾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现在万卷楼的大门天天开着,俺孙子都能进去摸书本了,这难道是坏事?”

一个不识字的老农,蹲在墙根下,听着一个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着画报。

那说书人是黄巢特意安排的,口才极好。他先是捏着嗓子,用一种酸腐的腔调念一句檄文原文:“陛下,黄巢此獠,毁弃人伦纲常,实乃千古罪人呐!”

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换上一副豪迈的口气,指着画报上的图画吼道:“乡亲们,你们猜崔大官人说的‘毁弃人伦’是啥?就是黄大帅把那堵隔开咱们老百姓和读书人的墙给踹倒了!让咱们的娃也能读书识字,让咱们见了当官的不用再跪着!你们说,这事儿干得好不好?!”

“好!”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说书人又道:“崔大官人还说,黄大帅用妖术迷惑咱们!乡亲们,格物院研究出新犁头,让咱们省力气多打粮,这是不是妖术?黄大帅给大家分田地,让咱们都能吃饱饭,这是不是妖术?!”

“哈哈哈!”满场哄堂大笑。

“我看那崔大官人才是妖怪!怕咱们吃饱了,怕咱们变聪明了,就不好骗咱们给他当牛做马了!”

“就是!这檄文哪是讨贼的,分明是怕咱们过好日子的告状信!”

老农听着,浑浊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他一辈子没读过书,也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但他看得懂画,听得懂这些实在话。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如此地可笑和可恨。

崔沆的檄文,非但没有在民间起到任何抹黑黄巢的作用,反而因为《大齐画报》的“翻译”,让他和背后的整个朝廷、天下世家,都变成了一个不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让百姓读书识字的丑角,一个小丑。

这种舆论上的胜利,不是靠文采,而是靠彻底掀翻了信息传播的牌桌。黄巢放弃了与士大夫在他们的领域里辩经,而是直接用最底层、最通俗的方式,重新定义了话语权。

长安,崔府。

“噗——”

崔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那张从洛阳传回来的《大齐画报》。

他浑身发抖,不是气的,而是怕的。

他引以为傲的文采,他精心构建的道德与法统攻势,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是无赖、是流氓的手段,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不,不止是化解。

对方还将他射过去的利箭,蘸上了粪水,再狠狠地插回了他的胸膛。

他输了,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体无完肤。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殿堂之上的剑客,正准备与对手来一场君子之战,结果对手压根没上殿堂,而是在下面刨开了殿堂的地基。

“竖子……竖子……”崔沆眼前发黑,喃喃自语,“这……这不是文章……这是……是巫蛊之术!”

他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崩塌了。

洛阳,皇宫。

黄巢正拿着最新一期的《大齐画报》看得津津有味,舆论战的胜利让他心情大好。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亲卫满身尘土地冲了进来,神色惶急,手中高举着一份用木炭紧急绘制的素描。

“大帅!北方急报!”

黄巢接过那张粗糙的麻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画纸上,是斥候从边境高地上看到的景象。

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浪潮。无穷无尽的骑兵,黑盔黑甲,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钢铁洪流,遮天蔽日。

在那如云的旌旗中,一面最大的帅旗迎风招展,上面是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黄巢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旗上写的,不是什么“奉天讨逆”,也不是什么“勤王救驾”。

而是六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

清君侧,讨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