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看不见的裂痕(2/2)
这哪里是礼物,这分明是一把递过去的、点燃火药桶的火把!
“此为第一件礼物。”黄巢又从案上拿起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递给尚让,“这第二件礼物,你要想办法,务必亲手交给李克用本人。”
尚让接过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苍劲的“李”字。
“信中,我不与他谈投降,不与他谈结盟。”黄巢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田令孜用洛阳的财富来引诱你这头饿狼,可看守着长安国库的,却是他自己最信任的神策军。你这把最锋利的矛,在戳穿我这块心腹大患之后,你猜……你的主人,会不会嫌你这矛头太过锋利,有些扎手,想随手给你折断呢?”
尚让听得心头剧震,额角渗出冷汗。
诛心!这简直是字字诛心!
黄巢的手段,早已超脱了战场搏杀的范畴,他要直接在敌人的心脏里,种下怀疑与背叛的种子!
“光是这些,还不够。”黄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要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立刻传下命令,让刚刚成立不久,正因报道“格物大比”而名声大噪的《大齐画报》馆,连夜加印一期新的连环画。
故事的名字,就叫《猛虎、饿狼与狐狸》。
画中,一只眼神狡猾的狐狸(田令孜),花言巧语地怂恿着一头勇猛却饥饿的狼(李克用\/藩镇),去围攻山林中的猛虎(黄巢)。狐狸许诺,打败了老虎,虎肉平分。可画面一转,在狼与虎搏斗的草丛后,狐狸却已经悄悄地挖好了陷阱,备好了毒药,只等虎狼斗得两败俱伤,它好出来独吞所有好处。
故事简单,画风粗犷,却极具冲击力。
第二天一早,数以万计的画报,被伪装成普通的货物,通过四通八达的秘密商路,源源不断地送往北方。它们没有被送到将领的案头,而是像种子一样,被撒在了联军驻地的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之中。
……
北地,联军大营。
肃杀的气氛中,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李存孝的营帐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他死死盯着桌上那柄镶满宝石的神策军指挥刀,刀鞘上的徽记,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无父的野种……”
那句在长安宫宴上听到的羞辱,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他握紧了双拳,指节捏得发白,胸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正在此时,一名神策军的协调将领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催促他明日必须率部为先锋,发起总攻。
“滚!”李存孝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指着那名将领的鼻子,爆喝出声。
那将领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当即呵斥道:“放肆!一介胡奴,也敢对天军命官无礼!”
“锵!”
一声脆响,李存孝竟直接拔出了自己的战刀,刀锋直指对方的咽喉!营帐内的亲兵也随之拔刀,与神策军的卫兵怒目相向,一场火并,一触即发!
而在联军主帅,李克用的营帐中。
这位“独眼龙”静静地读完了黄巢的密信,又听着亲信汇报军中正在悄然流传的《虎狼狐》的故事,他那只独眼中,光芒变幻不定,阴沉得可怕。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恰在此时,田令孜派来的监军使者送来了最新的催战文书,言辞激烈,措辞严厉,几乎是在命令他立刻总攻。
李克用看着那份文书,又想起了信中的那个问题,再联想到军中流传的画报,他案上田令孜许诺的无数金银财宝,忽然变得有些烫手。
他缓缓抬起头,对那监军使者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还请天使回报田枢密,我军长途跋涉,粮草未足,士卒疲惫,需再休整三日,方可出战。”
三日之后又三日。
庞大的讨伐联军,这把本该无坚不摧的三叉戟,就在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之遥的地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
神策军的将领急得跳脚,每日往李克用大帐跑八趟,得到的永远是“粮草未足”。河北三镇的藩镇们更是乐得清闲,巴不得沙陀人和神策军先去送死,自己保存实力,作壁上观。
一个星期后,尚让的密信终于送回了洛阳。
黄巢展开信纸,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汇报,只有一个字,和一个简单的图画。
一个淋漓写意的草书——“狼”。
狼字之下,画着一双眼睛,一双躲在暗处,正在冷冷观望的眼睛。
黄巢看着这张纸条,将它放在了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上,正好盖住了代表沙陀铁骑的那个箭头。
他环视着殿内忧心忡忡的众将,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诸位,不必惊慌。”
众人不解。
黄巢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那把已经协同破裂,锋芒不再的三叉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军事上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闪烁着一种众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政治上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