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莽夫的荣耀(1/2)
帐内,赵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银针,那姿态,不像是个督军,倒像个准备给病人扎针的大夫。
“敌军小股部队频频在左翼山林出没,依末将看,这正是刘巨容的疑兵之计,实则是在掩护他主力调动。只要给我三千精骑,我必能将其诱饵一口吞下,顺藤摸瓜,找到他的主力所在!”尚让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意。他盯着赵璋,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猛虎。
赵璋吹了吹银针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尚将军,兵者,诡道也。你看到的机会,或许正是敌人想让你看到的陷阱。”
“陷阱?”尚让冷笑一声,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赵相公是读书人,懂的是运筹帷幄。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讲的是一个‘勇’字!畏首畏尾,只会坐失良机!难道你要我尚让,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唐军余孽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赵璋终于抬起眼,那双悲悯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督军之责,在于警示风险。言尽于此,将军好自为之。”
“好!好一个‘好自为之’!”
尚让怒极反笑,他觉得赵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莽夫。这份轻视,比任何军法都让他难受。他猛地一甩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传我将令!点齐三千铁骑,随我出征!”
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打烂这个书生的脸,让他明白,战争,终究是靠刀子和勇气打出来的!
战马嘶鸣,铁蹄如雷。三千精骑在尚让的带领下,如一股黑色的洪流,直扑那片群山环绕的区域。
那是一条极其狭长的峡谷,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堪堪能容纳三四匹马并行的小道,当地人称之为“一线天”。敌人的踪迹,就消失在这峡谷的尽头。
尚让的副将勒住马,脸上有些迟疑:“将军,此地地势险要,若是……”
“若是?!”尚让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毕露,“兵贵神速!敌人就在眼前,难道要等他们跑了,我们再追吗?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回去!我尚让的兵,没有孬种!”
一番话,激得众将士热血上涌。他们是跟着尚让从北方一路杀出来的百战精锐,对自家将军的武勇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将军说冲,那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
“杀!”
尚让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一线天”!
三千铁骑紧随其g后,瞬间被狭长的峡谷吞没。可越往里走,尚让的心就越往下沉。太安静了,安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马蹄踩在碎石上的单调回响,在空旷的峡谷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就在他察觉到不对,准备下令放缓速度的瞬间,一声凄厉的号角,从头顶的峭壁上猛然响起!
“轰隆隆——!”
天,仿佛塌了。
无数的滚石檑木,带着死亡的呼啸,从两侧几乎垂直的峭壁上被推下。那场面,如同天神发怒,山峦崩塌。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峡谷的入口和出口,就被彻底堵死!
“有埋伏!撤!快撤!”尚让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但一切都晚了。
箭矢如蝗,从天而降,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整个峡谷,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骑士们被射成刺猬,惨叫着从马上栽下;战马中箭悲鸣,疯狂地乱冲乱撞,将本就混乱的阵型彻底搅碎。
尚让挥舞着战刀,拨打着箭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在这场精心设计的屠杀中,如同脆弱的麦子一样被成片地收割。
赵璋那双悲悯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那不是轻视,是怜悯。
他怜悯自己的愚蠢和鲁莽!
“将军!冲出去!我们掩护你!”亲卫们红着眼,用身体组成一道人墙,护住尚让。
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黑压压的伏兵从峭壁上顺着绳索滑下,将他们团团围住。退路已绝,前路不通,他们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半个时辰后,厮杀声渐渐平息。
残存的数百名大齐士兵,被围困在峡谷中央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包上,人人带伤,气喘吁吁。他们的脚下,是同袍的尸体和战马的残骸,鲜血将泥土浸润成了暗红色。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
“我不想死啊……”一个年轻的士兵扔掉了手里的断刀,抱着头痛哭起来,“我家里还有老娘……”
“投降吧!将军!我们打不过了!”
“呜呜呜……我们投降,别杀了……”
哭喊声此起彼伏,士气彻底崩溃。
尚让拄着战刀,胸口剧烈地起伏,鲜血顺着他的铠甲缝隙不断渗出。他看着身边这一张张年轻而绝望的脸,他们中的许多人,从他还是个小头目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他记得那个哭着喊娘的士兵,叫狗子,今年才十七岁,他爹老李,当年就是在战场上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他答应过老李,会照顾好狗子……
可现在,他却带着狗子,走进了绝路。
功名利禄,意气之争,在这一张张绝望的脸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他胸中那股横行无忌的暴虐和功利,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滚烫,更原始的情感彻底融化了。
那是袍泽之情,是身为将主的责任。
他缓缓地直起身,环视着自己仅剩的弟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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