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守灵之夜(1/2)
车轮碾过长沙初春夜晚微湿的街道,最终在一条被肃穆气氛笼罩的胡同口停下。
红府那两扇熟悉的朱漆大门,此刻悬挂上了惨白的素幡,在夜风中无声飘荡,如同招魂的旌旗。
门楣上象征喜庆与身份的所有装饰都已撤去,只余下最本质的、沉重的黑与白。
尚未进门,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焚烧以及某种更深沉悲哀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压得人心头一沉。
黑瞎子在门口顿了顿,收敛了脸上惯有的戏谑,低声道:“我在外面等着,有事招呼。”他深知这种时候,他一个外人进去并不合适,更重要的是,他明白游佳萤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已系在了灵堂里的那个人身上。
游佳萤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她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重若千钧的大门。
门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哀戚。
宽敞的前院已被布置成庄严肃穆的灵堂,白色的帷幔层层叠叠,正中央悬挂着二月红先生的遗像。
相片上的他,眉眼依旧带着梨园王者特有的风华与气度,眼神温润中含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
然而,相框周围缠绕的黑纱,以及下方那具沉重、冰冷的黑漆棺木,却将这风华永久地定格成了过去。
灵堂里人不多,大多是红府旧徒和解家一些不得不露面、神色各异的远亲族人,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公式化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红府未来以及解雨臣这个年轻继承人的审视。
然而,所有这些纷杂的人与声音,在游佳萤踏入灵堂的瞬间,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那个跪在灵前蒲团上的素白身影上。
解雨臣。
他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雪白孝服,布料挺括,却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跪得笔直,脊梁挺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脖颈低垂,露出后颈一节白皙而脆弱的骨骼。
他的头上戴着孝帽,几缕墨黑的发丝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眼泪,没有嚎啕,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
只有一片沉静,一片如同深潭古井般的、近乎死寂的沉静。
但那沉静之下,游佳萤却能看到那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瓣在极其细微地颤抖,能看到他垂在身侧、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疲惫,如同厚重的阴影,笼罩在他年轻的眉宇间,那是心力交瘁、强撑到极致的疲惫。
他才二十五岁。
却要在此刻,独自面对恩师离世的巨恸,面对家族内外的虎视眈眈,面对这世间最沉重的离别。
游佳萤的心,像是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那瞬间的疼痛,尖锐而窒息。
千年岁月里,她看过太多死亡,早已习惯了生命的无常与终结。
但看着这个让她灵魂悸动、让她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孩子,此刻如同被折断羽翼的幼鹤,独自在这冰冷的灵前承受着一切,她无法不动容。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理会旁边那些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或不解的目光。
她缓步穿过灵堂,步履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月下飘过的幽兰。
她走到解雨臣身边的那个空置的蒲团前,没有丝毫停顿,撩起素色的衣摆,屈膝,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去。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她本就该跪在这里,陪在他身边。
她跪下的位置,既不逾越,也不疏远,恰好是一个能够无声传递支撑,却又不会过度打扰到他个人悲伤空间的距离。
解雨臣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也没有侧目。依旧维持着那个低垂着头、沉默跪立的姿势,仿佛一尊已经失去了所有感知的石像。
游佳萤也没有说话。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着“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之类苍白无力的安慰。
她知道,那些话语对于此刻的解雨臣而言,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是一种负担。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
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前方那具冰冷的棺木上,仿佛在向那位逝去的梨园大师致以无声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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