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圣婴之影(1/2)
张家大宅的深处,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得粘稠而缓慢。游佳萤客居于此已半月有余,族老们与她“探讨”的频率逐渐降低,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并未减弱分毫。她像一件被暂时搁置的古董,被安放在这幽深的院落里,无人打扰,却也时刻处于监视之下。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脊,仿佛酝酿着一场冬雪。引她前来、名为张福瑞的管事难得地再次现身,语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游先生,今日族中有一场小型的祭仪,几位长老想请您观礼。”
祭仪?游佳萤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颔首:“有劳带路。”
她跟随张福瑞,穿过比平日所经更加曲折、守卫也更加森严的回廊与院落。越是深入,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古老香火与莫名压抑的气息便越是浓重。最终,他们来到一处位于宅院最核心区域的殿宇前。
这殿宇形制古朴,并非寻常庙宇样式,以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檐角飞扬,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狰狞的力道感。殿门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图案,与她之前见过的青铜碎片纹路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完整、更具压迫性。门前肃立着四名身着深色劲装的张家人,眼神锐利如刀,气息内敛而危险。
张福瑞在门前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游先生,请在此稍候,仪式开始前,会有人引您入内观摩。”
游佳萤点了点头,安静地立于廊下阴影处。她并不在意是否能进入殿内核心,站在这里,已能感知到许多。
殿内隐隐传来低沉而古怪的吟诵声,并非佛道经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晦涩的音节,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仿佛在与某种不可见的存在沟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冰冷、肃穆,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她的目光,却被殿前庭院中的一幕吸引了。
就在离殿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那个她之前惊鸿一瞥的三岁孩童,正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棉袍,小小的身子在空旷的庭院和巨大的殿宇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渺小。
但他并非在玩耍。
两名面无表情、穿着与张福瑞类似服饰的张家中年人,正一左一右地“指导”着他。他们手中拿着一些奇特的、非金非木的薄片,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号。他们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轮流念诵着那些符号对应的、拗口而古老的音节。
“念。”其中一人指着其中一个符号,命令道。
孩童抬起那双过于漆黑清澈的眼睛,看了看符号,小小的嘴唇微动,一个准确却毫无情感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冰冷。
“下一个。”另一人立刻指向下一个符号。
孩童再次准确复述。
他们不断地更换着薄片,念诵着越来越复杂、甚至带着某种诡异力量的音节和短句。孩童始终跟着念,没有出错,没有迟疑,但也……没有任何属于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好奇、不耐烦或者疲惫。他就像一架被精心调试过的、学习语言的机器,精准地接收指令,然后输出结果。
除了语言,他们还进行着其他令人心惊的训练。
一人拿出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青铜小锁,在孩子面前快速拆卸、组合,然后递给他。孩子那双小手看起来还带着婴儿肥,却异常稳定,他默默接过,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手指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灵巧和精准,开始尝试还原。过程中,他偶尔会微微蹙起小小的眉头,但很快便又舒展开,继续专注地摆弄。
另一人则会在孩子专注于锁具时,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身法靠近,手指如电,点向他周身几处大穴。孩子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对方动作的瞬间,小小的身体便会做出本能的闪避或格挡,虽然力量悬殊,往往被轻易制住,但那瞬间爆发出的敏锐和战斗意识,令人侧目。
这些训练,冰冷,机械,高效。没有鼓励,没有安抚,只有不断的指令、纠正和更高难度的要求。那两个中年张家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在教导一个孩子,不如说是在打磨一件工具,验收一件器物。
游佳萤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被张家奉为“圣婴”的孩子,绝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圣婴”。真正的、承载着神圣血脉与使命的圣婴,早在不知多少个世纪以前,就应该已经陨落,或者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绝无可能像这样被如同训练猎犬一般,圈禁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进行着如此刻板而功利的培养。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张家人为了维系某种信仰、某种力量、或者仅仅是为了家族存续而编织的,巨大而脆弱的谎言。
遵循着千年来自我保护的准则,以及那源于青铜门经历的、对“因果”的深刻敬畏,她选择沉默。介入他人的命运,尤其是如此复杂的家族宿命,往往会引来不可预知的、甚至反噬自身的后果。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自身难保的囚徒,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去戳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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