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刹那千年(1/2)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将游佳萤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中拉扯出来。

不是雪原上那种带着风刃的、切割肌肤的冷,而是一种沉寂的、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绝对低温。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意识如同一点微弱的萤火,在浩瀚的冰洋中漂浮,随时可能被这永恒的寒冷吞噬、熄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那点萤火般的意识才开始艰难地重新凝聚,试图感知周围。

冷……刺骨的冷……

然后,是沉重。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灌满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遥不可及。喉咙干渴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她麻木的神经。

哥哥……雪……狗……青铜门……光芒……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几乎停滞的大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扇巨大的、散发着幽光的青铜门,以及那股将她吞噬的、无法抗拒的力量。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雪原苍茫,也不是地狱的惨烈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泛着幽幽蓝光的穹顶。那是由冰晶凝结而成的洞顶,参差不齐的冰棱倒悬下来,像无数柄利剑,指向下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纯净而又死寂的寒冷气息,连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霜气。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冰洞。

她躺在一个相对平整的冰面上,身下是坚硬刺骨的寒冰。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而且……感觉很奇怪。

手臂似乎变长了,腿也是。原本尽管破旧但合身的棉袄,此刻紧紧绷在身上,袖口短了一截,露出了一小节手腕,裤腿也吊在了脚踝之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透过褴褛的衣衫,能隐约看到已经初具少女雏形的、更加修长的肢体线条。

怎么回事?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安。她用尽力气,抬起一只手,放到眼前。

这是一只……属于少女的手。手指纤细,虽然依旧布满冻疮和细小的伤口,但明显比记忆中自己那双属于十岁孩童的手要长大、骨感得多。手上的污泥和血污还在,但皮肤的质地和骨骼的轮廓都发生了变化。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用双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依旧冰凉,但轮廓变了!颧骨更高了,下巴的线条更清晰了,不再是记忆中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圆润脸庞。

她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双腿虚弱得如同面条,几乎支撑不住这具突然变得陌生而修长的身体。她扶着旁边冰冷滑腻的冰壁,艰难地站稳,环顾四周。

冰洞很大,空旷而寂静,只有偶尔从洞顶滴落的水珠,在冰面上敲击出清脆而孤寂的“滴答”声,更反衬出这里的死寂。光线来自洞壁某些能够透光的冰层,折射着外面不知来源的光,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非人间的幽蓝色调。

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片较为光滑、如同镜面般的冰壁。

她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冰壁上,模糊地映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纤细修长的少女。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缠披散着,脸上污秽不堪,但那双眼睛……那双因为极度震惊而睁得大大的眼睛,依稀还能看出属于“游佳萤”的轮廓,却褪去了孩童的圆润,变得更大、更深邃,眼尾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女的微扬。鼻子更挺了,嘴唇的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尽管干裂起皮,却已然是少女的唇形。

这……是谁?

她颤抖着伸出手,触摸冰壁上那个倒影。冰冷的触感传来,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倒影中的少女,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冷的洞底,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那个青铜门后……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一觉醒来,身体就从十岁的女童,变成了……变成了这副至少及笄之年的少女模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几乎变成碎布条、完全不合身的破旧棉袄,这是母亲生前亲手为她缝制的,虽然补丁摞补丁,却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之一。可现在,它就像一件可笑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遗物,紧紧束缚着这具陌生的身体。

寒冷和饥饿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这具成长后的身体,似乎需要更多的能量来维持,而虚弱感也成倍增加。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压倒了对自身变化的恐惧。无论发生了什么,待在这个冰冷的洞穴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和无力感,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洞口隐约透光的方向走去。

洞口被积雪和冰凌半封着,她用手扒开,冰冷的雪刺痛了她手上的伤口,但她顾不上了。当她终于钻出洞口,刺目的白光让她瞬间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眼前,依旧是雪山。

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她记忆中逃亡的那片雪山,虽然险峻,但带着一种她熟悉的、属于家乡山脉的轮廓和气息。而眼前的景色,却透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山势的走向,岩石的形状,甚至远处山峰的轮廓,都与记忆中的样子有了细微却又确凿的差别。仿佛在她沉睡的时候,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片天地悄悄地改造过。

季节似乎也不同了。她逃入雪山时是深冬,风雪肆虐。而现在,虽然依旧寒冷,积雪覆盖,但空气中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更为沉静的气息,风也不再那样暴烈,天空是一种清澈的、高远的蓝。这更像是初冬,或者早春的景象。

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必须找到人,问清楚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她朝着记忆中可能有村落的方向走去。这具陌生的身体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步伐的大小、重心的高低都与以往不同,她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摔倒。饥饿感如同烈火灼烧着她的胃袋,喉咙的干渴也让她几乎发狂。她只能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利用体温慢慢融化,滋润干涸的喉咙。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时,她终于看到了远处山坳里升起的、几缕细细的炊烟。

希望重新燃起!她鼓起最后的气力,朝着炊烟的方向蹒跚而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贫瘠的村庄,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土坯垒成的房屋低矮而破败。村口有几个穿着厚厚冬衣、脸蛋冻得通红的孩子在玩耍,看到这个衣衫破烂、头发蓬乱、形同野人的陌生少女靠近,都吓得尖叫着跑开了。

游佳萤顾不得许多,她看到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袍、正背着柴火准备回家的老翁,连忙用尽力气,沙哑地开口:“老……老丈……请、请问……”

她的声音也变得陌生了,不再是孩童的清脆,带着少女的微哑。

老翁转过身,看到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怜悯。他放下柴捆,打量着她:“女娃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这大冷天的……”

游佳萤急切地问道:“老丈,这、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年月?”

老翁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女娃子的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这里是陇右道,岷州地界。年月嘛……如今是贞观二十二年,冬月了。”

贞观……二十二年?

游佳萤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贞观……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和哥哥逃亡的那一年,是贞观十年!是贞观十年啊!

怎么……怎么会是贞观二十二年?!

不,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这老翁记错了!

“老丈……您、您说的是贞观……二十二年?”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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