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七年长夜(1/2)

1983年,春。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潮湿的空气里已经带了暖意,阳光透过安全屋唯一一扇经过巧妙伪装的高窗,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晃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像一群迷惘的精灵。

屋子里,时间却仿佛凝固在1966年那个血腥的夜晚。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檀香的气味。

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简陋的灶台,以及堆满了各种古籍、药瓶、稀奇古怪材料的书架,诉说着主人常年在此蜗居的痕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屋角那个简单的佛龛。

一尊不大的木质佛像静静矗立,面前香炉里的三炷线香正升起笔直的、青烟袅袅的细烟,香气宁静而持久。

香炉旁积攒了厚厚一层香灰,无声地记录着在此流逝的、漫长的日夜。

黑瞎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势和十七年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他依旧戴着那副圆片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然而,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惊骇地发现,十七年的光阴,竟然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没有皱纹,没有风霜,依旧是三十岁上下、轮廓分明带着几分痞气的模样。

只是那周身散发的气息,沉淀了一种经年累月的、厚重的沉寂,取代了昔日的跳脱不羁。

他的目光,透过墨镜,落在床上沉睡的人身上。

游佳萤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薄被。

她的容颜,也一如十七年前,苍白,清丽,时光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衰老,没有变化,甚至连睫毛垂下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若非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的呼吸和心跳证明着她尚在人间,她看上去就像一尊被精心保存的东方瓷偶,美丽,易碎,了无生气。

十七年。六千二百多个日夜。

黑瞎子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以游佳萤为中心的、无限循环的单调乐章。

清晨,他会准时醒来。

第一件事,便是走到床边,俯身,将手指极轻地搭在游佳萤纤细的腕脉上,凝神感知那几乎微不可查的跳动。

每一次,感受到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搏动,他紧绷的心弦才会稍稍放松一丝。

然后,他会更换佛龛前的香,让那缕青烟继续它无声的陪伴。

接着,是细致的擦拭和按摩。

他用温度适宜的清水,浸湿柔软的棉布,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仔细擦拭游佳萤的脸庞、脖颈、手臂。

她的肌肤依旧冰凉,触手滑腻如玉,却缺乏活人的弹性。

他会为她活动关节,按摩肌肉,以防止躺卧过久导致萎缩。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熟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期间,他会低声和她说话。

“小阿萤,今天外面天气不错,出太阳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经年累月缺乏大声说话而形成的低沉沙哑,“街口那棵老槐树又冒新芽了,比你睡着那会儿粗了好几圈。”

“前几天,隔壁巷子老李家的孙子娶媳妇了,吵吵嚷嚷的,没吵着你吧?”

“听说上面政策变了,要搞什么改革开放……这世道,真是说变就变。”

他说的都是琐事,市井变迁,道听途说,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和一位老友闲话家常。

他从不提那场失败的盗墓行动,不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张起灵,不提他自己这十七年是如何在寻找救治方法、躲避各方视线、以及维持两人生计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他只是说着,仿佛要将她错过的这十七年光阴,一点一滴,都用这种方式补回来。

擦拭按摩完毕,他会为她更换干净的衣物。

衣柜里叠放着她寥寥几件素色衣物,都被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新气味。

然后是准备流食。

游佳萤无法自主进食,他只能用特制的细管,小心地将精心熬制的、维持生命所需的药膳米汤,一点一点喂给她。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需要极大的耐心,但他做了十七年,早已成了本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