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玫瑰与空房(2/2)

他会走到藤椅前,沉默地站立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坐下去。

不是慵懒的靠坐,而是维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挺直的坐姿,如同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就那样坐着,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孤寂而冰冷的轮廓。

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似乎让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他什么都不做。

只是坐着。

仿佛在等待。

又仿佛只是在感受。

感受这椅子上,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她坐过的痕迹?

感受这空气中,是否还萦绕着一缕她呼吸过的气息?

感受这死寂的夜里,是否还会有她那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有时,他会极其轻微地偏过头,目光落在圆桌那束玫瑰上。

看着花瓣一片片失去水分,看着色泽一点点黯淡,他那冰封的表情不会有任何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那赤红的底色之下,会掠过一丝比黑夜更沉的痛楚。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在那把藤椅上,一坐就是整夜。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直到清晨的微光再次驱散黑暗,他才会如同梦醒一般,缓缓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被他坐过的藤椅软垫上,留下的极其细微的凹陷,以及空气中那似乎因他长久停留而愈发冰冷的温度,证明着他曾在此,度过又一个与回忆和痛苦相伴的无眠长夜。

解雨臣自己,反而成了最少踏入那个房间的人。

他强迫自己投入到解家繁杂的事务中去,用无尽的工作和算计来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试图以此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悲痛。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工作机器,面无表情地处理着各种文件,冷静地下达着各种指令,仿佛游佳萤的离去,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只有极少数、在他身边侍奉多年的心腹,才能从他偶尔对着窗外失神的瞬间,从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从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冰冷的身形中,窥见那被强行压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火山。

他也会去看那束玫瑰。

通常是在黎明时分,他处理完一夜的公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时,会鬼使神差地推开门,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上一眼。

他看着那束玫瑰,从最初的娇艳欲滴,到渐渐失去光泽,再到花瓣边缘开始出现褐色的枯痕。他看着生命的鲜活,在他眼前,一点点、不可逆转地走向衰败。

就如同他记忆中,妹妹那最后化为萤光消散的身影。

每一次注视,都是一次无声的凌迟。

但他从不进去,从不靠近。

只是那样远远地看着,仿佛在强迫自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又像是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惩罚那个没能保护好妹妹的自己。

然后,他会轻轻关上门,将那束枯萎中的玫瑰,连同房间里所有关于她的回忆,再次封存起来,转身投入到新一天的、冰冷的“正常”生活之中。

那束被解雨臣放在空房里的红玫瑰,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无声的焦点,一个悲伤的坐标。

它见证着黑瞎子倚门呆立的颓败与挣扎。

见证着张起灵彻夜枯坐的沉默与守望。

见证着解雨臣远远凝视的克制与痛楚。

它热烈地绽放过,然后,无可挽回地,走向凋零。

如同那个曾经照亮他们生命的女子。

如同这个失去了她之后,再也没有了温度、没有了声音、没有了灵魂的——

家。

院落依旧,梅树依旧,桌椅依旧。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能让这一切被称之为“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留下的,只有空房,玫瑰,以及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的、无边无际的……

怀念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