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七年长夜(2/2)

午后,若是天气晴好,他会将椅子搬到那扇高窗下,就着天光,翻阅那些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纸张泛黄脆弱的古籍医书,或是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符文。

他的眉头时常紧锁,墨镜后的眼神专注而疲惫。

十七年来,他尝试了无数方法,寻找能化解游佳萤体内那诡异侵蚀力量、唤醒她的方法。

从正统中医到苗疆巫蛊,从道家符箓到西域秘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去尝试。

失败是常态,但他从未放弃。

【说实话,写到这里,我哭了,现在的瞎瞎和为了寻找哥哥的阿萤,又是何其的相似呢。】

偶尔,他会离开屋子,短则半天,长则一两天。

回来时,有时会带着新的药材或古籍,有时则会带着一身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风尘,甚至有时,衣角会沾染上不易察觉的血迹。

但他从不解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游佳萤枕边那个黄铜暖手炉,始终被擦拭得锃亮,里面的炭火在需要时总是温热的。

夜晚,是守夜的时间。

他很少上床安睡,大多时候只是在那张椅子上假寐,或是靠着墙壁小憩。

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瞬间惊醒,第一时间确认游佳萤的状况。

十七年的光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擦拭、低语、翻阅、寻觅和守夜中,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

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曾席卷全国,批斗、抄家、动乱……他带着她,如同最狡猾的鼹鼠,一次次在风暴的缝隙间转移、隐藏,守护着这一方不容于世的宁静。

动荡结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外面世界日新月异,高楼渐起,人声鼎沸。

这一切仿佛都与这间阴暗安全屋里的两人无关。

他们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角落里,一个容颜不改地沉睡,一个容颜不变地守护。

黑瞎子有时会站在那扇高窗下,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新时代的喧嚣,默然无语。

墨镜遮挡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与这鲜活世界格格不入的苍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手,再看看床上沉睡的游佳萤。

长生吗?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它将他和她,还有那个不知在格尔木承受着怎样折磨的哑巴张,都变成了时光河流中的顽石,看着浪花奔涌向前,自己却只能停留在原地,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冲刷和孤独。

但他从未后悔。

他再次走到床边,坐下。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暮色四合。

他伸出手,没有去握游佳萤冰凉的手,只是轻轻将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黑发,细致地捋顺。

动作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小阿萤,”他低声说,声音在逐渐浓重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十七年了。”

“瞎子我还在这儿。”

“你睡得……也太久了点。”

“该醒醒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线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啵声,以及游佳萤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夜色,如同浓墨般缓缓浸染开来。属于黑瞎子的,另一个漫长的守夜,又开始了。

十七年长夜,似乎还远未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