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月红门下（2/2）

这番话，朴实，甚至有些幼稚，却恰恰打动了二月红。

他见惯了为了名利、为了依附权势而来学戏的人，却很少见到一个孩子，说出如此纯粹的理由。

最终，二月红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留下吧。丑话说在前头，既入我门，便只是我二月红的徒弟，与其他无关。吃住都在红府，非节非假，不得随意归家。若受不住，随时可走，但若坏了规矩，莫怪我家法无情！”

就这样，解雨臣拜入了二月红门下，开始了他的梨园生涯。

消息传到游佳萤耳中时，她正在安全屋内临摹一幅古画。

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团。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红府的方向，久久无言。

她知道，这个决定并非一劳永逸。

梨园并非真正的净土，那里也有竞争，有辛苦，有严苛的师徒规矩。

但至少，那里比危机四伏的解家要安全得多，也能让他在艺术的熏陶下，保留一丝内心的柔软与纯粹。

解雨臣开始了在红府的生活，果然如二月红所言，清苦而规律。

天不亮就要起床，压腿、下腰、跑圆场，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极致，稍有懈怠，戒尺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水袖挥舞千百次，直到手臂酸软抬不起来；唱腔反复锤炼，直到嗓音沙哑，字正腔圆。

一天下来，常常是浑身酸痛，倒在床上便能立刻睡着。

但他从未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那双黑眸里，曾经的茫然与恐惧，在日复一日的汗水与锤炼中，逐渐被一种更加坚毅的光芒所取代。

他学得极快，无论是身段、唱腔还是领悟力，都远超同侪，连一向严厉的二月红，私下里也忍不住会对老友赞叹几句。

只有在夜深人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厢房时，他才会偶尔拿出贴身藏着的一枚、祖父留给他的羊脂玉佩，默默看上一会儿。

那是他与过去那个备受宠爱的解家小少爷唯一的联系了。

游佳萤曾悄悄去过红府两次。

她隐匿在院墙外的古树上，或是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远远地看着那个在练功场上挥汗如雨的小小身影。

她看到他因一个动作不标准而被师父严厉斥责，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练习，直到完美。

她看到他在无人注意的黄昏，独自坐在后院的水池边，对着水面，小声地练习着新的唱段，神情专注而投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婉转的旋律。

他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褪去稚嫩，磨砺锋芒。

那梨园的汗水与规矩，如同最好的淬火，正在将他这块璞玉，打磨出内敛而坚韧的光华。

游佳萤的心，在看到他专注唱戏时那难得明亮的眼神，会感到一丝欣慰；在看到他因练功而疲惫不堪时，又会泛起细密的心疼。

但她知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目前对他最好的路。

她依旧在暗中关注着解家的一切，为他扫清那些试图将手伸进红府的障碍，确保这片他难得的净土，不受外界风雨的侵袭。

二月红门下，解雨臣的人生，翻开了截然不同的一页。

这里有汗水，有艰辛，有寂寞，但也有艺术的滋养，有师长的教诲，有逐渐找回的、属于一个孩子的专注与平静。

而这背后，那道来自千年之前的、无声的守护目光，依旧穿越时空，静静地，落在他日益挺拔的、小小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