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捂手习惯(2/2)
而张起灵的温暖,是内敛的,是沉默的,如同雪原深处悄然涌动的温泉,不张扬,却持久而坚定地对抗着这世间所有的寒冷。
这份温暖,是她跨越千年时光,在无数个冰冷孤寂的夜晚后,第一次感受到的、能够触及灵魂的慰藉。
它不像哥哥给予的那样充满了保护欲和承诺,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沉静的力量,仿佛在告诉她,无论前方是何等的深渊绝境,总会有一个人,用这样沉默的方式,陪在她身边。
此刻,在这辆驶离悲伤之地的车上,他的手心因为刚刚经历过情绪的巨大波动而比平时更加滚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意。
那热度几乎有些烫人,紧紧包裹着她纤细而冰冷的手指,指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因为常年握刀、练习而磨出的薄茧,粗糙而可靠。
游佳萤轻轻动了一下手指,不是想要抽离,而是调整了一个更舒适、也更便于他握住的姿势。
她能感觉到,在她手指微动的瞬间,张起灵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他包裹着她的手掌,力道稍稍放松了些,却又更紧密地贴合了她的指缝,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游佳萤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他。他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耳廓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他……是在不好意思吗?
这个发现,让游佳萤心中那沉甸甸的悲伤和疼惜,莫名地掺杂进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柔软的情绪。
这个强大如神佛、沉默如谜题的男子,在某些方面,依旧保留着少年般的纯粹和笨拙。
她没有点破,只是任由他握着,也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车窗外,墨脱的雪山在视野中逐渐远去,皑皑白雪覆盖着连绵的山脉,在稀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冰冷的光。
这景象,与她逃亡时所见的雪山何其相似。
那时,是刺骨的寒风,是绝望的奔跑,是哥哥消失在犬吠和人声中的背影,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独。
而此刻,同样是雪山,同样是寒冷,她的手却被牢牢握在另一个人的掌心,被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暖包围着。
千年一瞬,恍如隔世。
她不禁想起在离开喇嘛庙前,德仁喇嘛看向她的那个复杂眼神,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施主,你身负的时光,既是诅咒,也可能是钥匙。执着寻找的,或许早已在身边。而放手,有时比紧握需要更大的勇气。”
当时她并不完全理解,此刻,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她似乎模糊地触摸到了一点含义。
她寻找哥哥的转世千年未果,却在漫长时光的某个节点,遇到了张起灵和黑瞎子。
他们或许不是她最初执念的答案,却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在她死水般的人生中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涟漪。
尤其是张起灵。
这个她亲眼见证了他太多苦难和挣扎的青年,这个将她视为唯一信任和依赖的人,他给予的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守护,她真的有能力承受吗?她这具被长生诅咒的身体,这艘在时光长河中孤独漂泊的破船,真的可以成为别人依靠的港湾吗?
她不知道。
未来依旧迷雾重重,张起灵的失魂症如同悬顶之剑,汪家的阴影从未散去,她自身长生的秘密更是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是,至少在此刻,在这辆颠簸前行的车上,在这只温暖手掌的包裹里,她允许自己暂时卸下重担,允许自己贪恋这一份短暂的、确定的温暖。
她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更深地埋入他的掌心,仿佛一株渴望阳光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热度。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情绪的巨大消耗带来了疲惫,张起灵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竟是睡着了。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力道甚至因为意识的放松而变得更加依赖,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游佳萤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冽和警惕,他眉宇间的线条变得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微微抿着,透出一种罕见的、不设防的脆弱。
她看着看着,心中那片因为孤寂和哥哥离去而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掌心的温度融化了一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悄然破土而出。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将他因为睡姿而微微滑落的额前碎发,轻轻拨回到耳后。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额头的皮肤,那里有着与他掌心相似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随即也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抽回那只被他紧握的手。
哪怕姿势有些别扭,哪怕手臂已经开始传来酸麻的感觉,她也依旧维持着原状。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雪山与寒风。
车内,是两颗在冰冷命运中相互靠近、籍由掌心一点温度彼此慰藉的灵魂。
她的手依旧冰凉,如同她千年的岁月。
但他的掌心滚烫,如同他沉默却炽热的守护。
这一次,游佳萤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