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南风局(1/2)

二叔身边有个伙计,叫作吴四喜,算来还是远房亲戚,年轻时打长沙老家投过来,因为性子忠厚老实,木讷少言,不适合往来交际,但胜在有责任心,记忆力强,能过目不忘,二叔知才善任,把盘库的活交给他,果然这个人做事勤谨,一板一眼,出货入货从未出过纰漏,便一直在吴家私库做仓管,一做就是三十年。

这两年吴四喜老了,肺开始出毛病,整个人异常消瘦,四肢乏力,呼吸困难,眼看着比我当初还严重。二叔出于人道主义,送他去浙大一院检查,最终确诊为特发性肺间质纤维化,发病原因不清楚,或许是他太敬业,长期窝在仓库里,接触些不见天日的东西,吸进去不少有毒气体,也或许是他的基因本就有缺陷,因为同样的工作环境,他的老同事们安然无恙,都没什么问题。

他没有我当年的运气,检查时已出现蜂窝肺病变,医生的意见除去双肺移植,没有别的办法。

肺移植的成活率很低,十停有九停活不到一年,就算手术顺利,大概也只能延个一年半载,甚至三五个月。

虽然二叔承诺兜底,吴四喜最终还是决定不给老板添麻烦,自愿放弃治疗,迅速办理出院,回儿子家颐养所剩无几的天年。

谁料年后不久,他又回来了,说是肺病全好了,想回来上班。

二叔将信将疑,但看吴四喜身形矫健,红光满面,呼吸顺畅,没有一点憋闷的迹象,跟年前苟延残喘的样子确实大相径庭。

追问康复原因,吴四喜言辞闪躲,避而不谈,二叔见他讳莫如深,惦记我的肺病,就把人安排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工作安排一如既往,吴四喜看上去生龙活虎,更胜几分从前,而且性情大变,一改以往的沉闷寡言,变得言谈风趣,头脑活络起来,这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二叔愈发好奇,三月底借着员工体检的由头,拿到吴四喜的胸部ct,发现他的肺部确实恢复的很明显。

不说是绝症吗?二叔很疑惑,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究根问底,吴四喜就出事了,他在库房里咬了人。

二叔先去医院见过被咬的仓管,那人被咬的特别惨,据说差点咬断颈动脉,厚厚的绷带穿过颈间和腋下,包的跟粽子一样,一见到二叔哭得稀里哗啦,求二叔为他做主,“……老板!那根本不是老吴!是野兽!吃人喝血的野兽!他想吃了我,真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两个都是私库的老伙计,同样跟了他很多年,总不好厚此薄彼,二叔表示酌情处理。出来先调监控,出事前吴四喜看上去一切如常,还跟同事边说笑边清点货物,不知为何突然暴起,转身按住同事肩膀啃上去,就跟啃绝味鸭脖一样,硬生生撕扯下来好大一块人皮,血喷了一地,同事连声痛呼,随即周围有人冲过来,乱七八糟解救被咬伤的人,最后三四个人合力才按住疯狗一般狰狞的吴四喜。

二叔叹口气,断了替我求医的心思,看这样子,吴四喜能痊愈不是走的正途。

又过去一天,二叔才抽空去见被关起来的吴四喜,他衣服都没换,一身干涸的血渍,好在已经恢复神智,整个人颓唐不已,默默缩在黑屋子角落。

“现在清醒了?”二叔抽出支烟递过去。

吴四喜战战兢兢凑上前接过,旁边有人帮他点上。

沉默片刻,二叔说道,“你有五分钟,不说也可以。明天你就回老家去,你儿子儿媳孝顺,肯定愿意跟回去照顾你。”

吴四喜闻言抖的更厉害了,他女人去的早,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也在二叔手下做活,已经娶妻生子,落户杭州。举家迁回长沙老家,他儿子勉强同意,儿媳能恨死他。

吴四喜发着抖,哀哀祈求,“……老板,不,二兄弟,怎么处置我都好,求求你别连累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说!”

世上儿女都是债,是软肋也是钢铠。

二叔惯于拿捏人心,只是哂笑一声,“到底什么样的人愿意为你续命,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吴四喜面露惊讶,其实续命之事也只是二叔猜测,现代医学办不到的事,除去绝无仅有的奇迹,只能推给玄学。

吴四喜猛吸口烟,“我,我没想害您!真的!若有假,天打雷劈!当年我家里父病母亡,只剩下我一个,穷得连饭也吃不上,我永远记得,是您愿意收留我,带我来杭州,让我成了家,有了后,这份恩情我永生永世不敢忘,我愿意为您守私库,守到死!”

二叔捻着手指,未动声色。

吴四喜接着说,“出院那天我就明白,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我儿子每天都要上班,孙子也要上学,快过年了,我害怕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家里,就坚持每天来这附近转转,我在这工作了大半辈子,远远看一眼,觉得心里踏实。有一天我实在憋的厉害,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没想到过来一个人,他喂我一丸药,很快我就喘上气来,一点也不难受了,我感谢他,他说他可以救我,但他有个条件,一个月的时间,替他找块石头出来。”

“石头?”

我心头一跳,“什么石头?”

二叔为人谨慎,城府极深,堪称老奸巨猾,跟他打交道几乎没人能占到便宜,素有鬼难缠的诨号。这人搭救吴四喜,目标应该直指二叔私库。那里我只去过一次,跟三叔铁打的库房,流水的古董不一样,几乎包罗万象,算是个小型博物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不一定值钱,但一定少见,还可能随着二叔的喜好出入增减。

至于石头,我记得里面可有不少,什么日光石,月光石,黑曜石,水晶石,欧泊石,黄腊石,白玉石,玛瑙石,墨翠石,木化石,甚至还有天外陨石,种种不知名的石头,不一而足,随便拿出一块都比外面寻常见到的更为奇特。

吴四喜无法形容,那人给的照片分明只是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私库里黑色石头不太多,但院子里有很多,因为那块石头太普通了,看起来更像铺地的鹅卵石,只是略大一些。

吴四喜心知肚明这个人一定不怀好意,但于生死面前,道德没有份量。他也不想背叛二叔,但他十分渴望那凭空多出来的时间。

活着的时间,一个月并不久,可他如今只争朝夕。

于是顺从的点头,平生第一次讨价还价。

“私库的石头有数千种,像这种黑色的少说也有几百种,不好找。里面的东西要夹带出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平常出入都要搜身,除非能把看守拉下水。这种事要从长计议,一个月,不够。”

那个人盯上他应该不少时日,早就摸透他的性情 ,定定看他良久,最后因为那三十年间老实巴交的风评,终于信以为真,想了想说,“两个月,是你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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