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存折烫手(2/2)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吴局,我明白!我回去马上就跟我爸说,让他立刻停工,全面整改!”
聂茂华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伴随着吴良友收下存折的动作,总算“咣当”一声落了地。
虽然暂时是当司机,但只要能调回县局,留在领导身边,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启新的篇章。
从吴良友办公室出来,聂茂华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甚至有点飘飘然。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吴良友拿起那个红色存折,随手翻开,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满意和嘲讽的复杂笑容。
然后,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将存折扔了进去。
抽屉里,赫然还躺着聂茂华昨天送来的那个牛皮纸信封,以及另外几个来自不同乡镇所长、鼓鼓囊囊的“心意”。
吴良友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
这段时间,他力排众议修改了财务制度,把财权牢牢抓在手里;按照自己的意图调整了关键岗位的人员;再用公费旅游稳住基层……
接下来,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为自己的政绩簿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此时的黑川乡,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刘猛亲自带着县局执法队的七八个精壮小伙,分乘两辆喷着“国土执法”字样的越野车,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水库边。
执法车顶的警灯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警笛长鸣,引得国道沿线村民纷纷驻足观望。
到了水库边,刘猛率先跳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血压瞬间飙升:
三台挖掘机依然在轰隆隆地作业,根本没有丝毫要停工撤离的迹象!
“都给我停下来!立刻停止作业!”刘猛气得脸色铁青,运足中气,大吼一声。
那个金链子工头看到这阵仗,尤其是看到刘猛那黑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和身后一群虎视眈眈的执法队员,心里也有点发怵,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哎哟,刘组长!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这都是误会,误会!我们正准备撤呢,马上就停,马上就停!”
“误会?”刘猛冷笑一声,指着近在咫尺的水库大坝和那几台庞然大物,“在水库饮用水源一级保护区内非法盗采,破坏坝体安全,你跟我说是误会?把你的所有手续,现在、立刻、马上拿出来给我检查!”
工头顿时语塞,额头开始冒汗,支支吾吾,拿不出任何一张像样的证件。
刘猛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对身后的执法队员一挥手:
“行动!所有开采设备,就地贴上封条!涉案人员,全部带回所里分开问话,做笔录!”
执法队员们闻令而动,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封条和胶水,两人一组,冲向那几台挖掘机。
“刺啦刺啦”的贴封条声音响起,格外清晰。
工头这下真急了,想冲上去阻拦:“哎!你们凭什么封我的设备?我这都是借钱买的!几十万呢!”
“凭什么?就凭你非法开采,危害公共安全!”
刘猛厉声喝道,“要是因为这盗采导致水库坝体出现问题,汛期溃坝,淹了村子死了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把你枪毙十回都不够!”
工头被刘猛的气势镇住,张了张嘴,没敢再吭声,只能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被贴上了刺眼的白色封条。
一个老矿工看着这一幕,深深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低声说:“早该管管喽……再这么无法无天地挖下去,这水库要是真垮了,咱们全乡老小,以后就只能喝泥汤子了……”
然而,此刻没有人意识到,这场看似只是针对一个非法盗采点的普通执法行动,仅仅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一道微弱的闪电而已。
聂茂华从县局大楼出来,感觉阳光都格外明媚。
他先去旁边的超市买了条好烟,准备回去打点一下所里的关系,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往黑川乡方向驶去。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跟刘楚生交接工作,怎么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怎么风光体面地离开这个待了五年的“鬼地方”。
回到所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
他刚把捷达车停稳,拎着从超市买的东西,准备去办公室找老莫。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像是催命符一样,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聂茂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掏出手机。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来电显示上时——是父亲打来的——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父亲惊慌失措、甚至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完全不见了往日的沉稳:
“茂华!不好了!出大事了!县……县纪委的人!刚才突然到矿上来了,说……说是要调查非法开采和安全生产问题!还……还特意问起了你!问你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给矿上提供过什么便利!儿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聂茂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刚买的香烟和其他杂物撒了一地。
县纪委?
怎么会是县纪委?!他们怎么会突然盯上自家这个“不起眼”的小煤矿?!
他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空气中,似乎又有细密的、黑色的煤灰,从太平乡的方向,随风飘荡过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张他亲手送出的、装着二十万的存折,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