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倔驴与宝(1/2)
“李叔!李宝田!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藏玉米,你有本事开门啊!”
彭东把李宝田家那扇饱经风霜、漆皮剥落的旧木门拍得砰砰作响,手都拍红了,嗓子也快喊劈了。
雨水顺着他安全帽的帽檐往下流,形成一道不间断的小瀑布。
旁边的刘江努力撑着伞,但在这鬼天气里基本等于白给,风一吹,雨全横着扫过来,两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门内传来李宝田瓮声瓮气、带着强烈不满的声音,隔着门板都透着一股子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强:
“不开!说了不开就不开!少在这儿忽悠我!上次你们来说什么排查地质隐患,把我家那点菜地踩得跟猪拱过似的,乱七八糟,结果呢?屁事没有!这次又想骗我出去,好让你们糟蹋我院子里那堆玉米?想都别想!没门!”
刘江是个急脾气,在部队里养成的作风,一听这话火气“噌”就上来了,也顾不上礼貌了,冲着门里吼:
“李叔!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监测数据都爆表了!山体随时可能滑下来,把你这家都埋了!你想让你家浩然放假回来,找不着爹妈吗?到时候你让他怎么办?!”
提到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李浩然,门内的声音顿了一下,显然被戳中了软肋,但随即更加暴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放你娘的屁!咒谁呢!我家浩然今年刚考上川大,那是光宗耀祖!学费、生活费,全指着院里这堆金贵的玉米!要是被雨泡了,被泥埋了,你们赔啊?你们赔得起吗?!那是俺娃的前程!”
彭东赶紧拉住眼看就要暴走、准备踹门的刘江,深吸一口带着雨水味的冰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讲道理:
“李叔,浩然考上重点大学,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都替他高兴,也知道您不容易,辛辛苦苦供出个大学生。但您冷静想想,是玉米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是钱重要,还是浩然以后能有个完整的家重要?您想过没有,要是人真的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浩然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却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他这大学,还能上得安心吗?他这辈子,心里能过得去这个坎吗?”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在门口透过缝隙瞥见的,李家堂屋正面墙上,那张崭新的、镶在玻璃框里的“四川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加大了声量,几乎是喊着说:
“玉米没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帮您申请救灾补助,乡里乡亲的,大家伙儿也可以凑点钱,帮衬一下!但人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李叔,你冷静想想,想想浩然!他还在学校等着你们平平安安的消息呢!”
门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外面哗啦啦、让人心焦的雨声。
彭东和刘江对视一眼,屏住呼吸,有戏!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那扇老旧木门才极不情愿地“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李宝田那张被岁月和劳作刻满皱纹、黝黑的脸露了出来,脸上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难以割舍的心疼:
“你们……你们说的……真没骗我?那山体……真的扛不住了,要滑下来?”
“李叔,骗你是小狗!不得好死!”
彭东赶紧指天发誓,语气无比诚恳,“县里的领导都在往这儿赶了!监测仪显示位移都快20毫米了!这是要出大事,要死人的节奏!您家那玉米,我们帮你搬,安置点有临时搭的防水仓库,保证一粒不少!我彭东说话算话!”
李宝田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猛地一把拉开门:
“行!老子就信你们这一回!但玉米我得自己搬!别人我不放心!”
说完转身就冲回屋里,不一会儿就吭哧吭哧地扛着一麻袋沉甸甸、金灿灿的玉米出来,脖子上青筋都爆起来了,显然分量不轻。
他老婆跟在后头,怀里抱着个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才偷偷哭过。
“快点!别磨蹭了!搬东西!”
李宝田吼了一嗓子,像是给自己打气,扛着那袋关乎儿子“前程”的玉米,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是踉跄着就往安置点的方向冲,那速度,比年轻小伙子还利索。
彭东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帮李宝田老婆拎起那个看起来也不轻的包袱。
刘江则忙着用对讲机联系在附近待命的民兵,赶紧过来帮忙搬运李宝田家其他粮食和稍微值钱点的家当。
就在几人刚离开院子不远,正准备汇入疏散的人流时,刘江突然指着罗丁岩半山腰的方向,惊恐地大喊:“彭哥!彭哥!快看那边!山上!”
彭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巨石砸中——只见半山腰处,靠近杨奶奶家老四合院那一带,有几块不小的石头,正裹挟着泥浆和断枝,噼里啪啦地往下滚落,在厚重的雨幕中划出几道清晰而危险的轨迹!
“不好!落石了!”
彭东立刻掏出对讲机,声音都变了调,“范绪成!范绪成!听到回话!罗丁岩出现落石!在杨老太家附近!你那边的数据怎么样了?有什么变化?!”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范绪成带着哭腔、背景音里还有村民惊慌喊叫的声音:
“彭哥!位移……位移刚刚又他妈涨了3毫米!速度还在往上飙!根本停不下来!刘所长那边联系上了吗?安置点这边好多村民都看到落石了,全都慌了,有人说感觉脚底下的地在晃!怎么办啊!”
“我们马上到安置点!你稳住大家!千万看好,别让他们乱跑!往空旷地方带!”
彭东吼完,转头对前面正拼命扛着玉米奔跑的李宝田喊:“李叔!再快!山上开始掉石头了!危险!”
李宝田回头看了一眼山上那些不断滚落的石头,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咬紧牙关,扛着那近百斤的玉米袋子,在及踝的泥水里几乎是玩命地奔跑起来,此刻什么玉米,什么学费,都比不上保住性命重要。
与此同时,刘楚生也遇到了他今晚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杨海如老人。
他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甚至带着点“威胁”的语气,用“把您老伴的相片、灵位都请到安置点,一样能供奉,一样能陪着您,在哪儿都是家,人活着比什么都强”的理由,才总算说动了这个异常固执的杨奶奶同意离开。
此刻,他正背着瘦弱得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老人,在泥泞湿滑、异常难行的山路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
老人很轻,背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但刘楚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如履薄冰。
雨水不断模糊着他的视线,脚下的泥路又滑又软,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陷在胶水里,他必须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和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不把背上的老人摔着。
“小刘啊,慢点开,别摔着老婆子我喽。”
杨奶奶在他背上,声音微弱地叮嘱着,干枯得像树枝一样的手,紧紧抓着他雨衣的肩膀部位,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您放心,稳当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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