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绝地转移(1/2)

临时指挥室是用彩条布搭起来的“大棚子”,雨点子砸在塑料布上噼啪作响,混着里面十几号人的汗味、烟味,活像个闷透了的蒸笼。

刘猛刚冲进来时,裤脚能拧出半桶水,他一开口,那声“特大型高位滑坡”就像点燃了窜天猴,瞬间把棚子里的沉闷炸得粉碎。

范绪成嘴里叼着的半截铅笔“吧嗒”硌在牙上,疼得他一咧嘴,手里的笔记本跟着摔在泥地上,封皮瞬间吸饱了水,晕开一片黑墨。

彭东正蹲在角落擦对讲机,闻言猛地站起来,膝盖“咚”地撞在铁架桌腿上,疼得他嘶嘶抽气,可那点疼压根顾不上——俩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烟屁股都攥成了渣。

刘楚生更夸张,他本来正扒着棚布往外瞅,听见这话手一松,彩条布反弹回来抽在脸上,愣是没反应,直勾勾盯着远处那片吞噬了半个村子的泥海,仿佛能看见数万吨泥土正像巨兽似的拱着脊背,随时要扑过来。

“刘……刘局,您这消息靠谱不?别是雷达看花眼了吧?”

刘楚生的声音抖得像按了震动键,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指节都泛白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罗丁村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山里的脾气——

上次那波滑坡不过是“开胃小菜”,真要是特大型的,他们这点人连塞牙缝都不够。

刘猛往铁架桌上重重一坐,塑料凳发出“嘎吱”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省地质环境总站的传真件,拍在桌上时溅起的泥点都透着沉重:“县防汛指挥部和省里的专家刚联线研判完,雷达回波都快刺破天了——罗丁岩山顶那片岩层,现在跟快熟的豆腐似的,正一点点往下挪。能量攒够了一崩,规模是上次的十倍不止!”

他手指戳在地图上标着“临时安置点”的红圈里,力道大得差点戳破纸,“咱们现在站的这儿,就是泥石流的主攻方向,到时候连人带棚子,全得给埋成化石!”

棚子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急,还有彭东那像拉风箱似的粗气声。

范绪成蹲下去捡笔记本,手指哆嗦得半天捏不住,嘴里碎碎念:“完了完了,这路都断了,咱们不成瓮里的鳖了?”

“鳖能缩壳里,咱们缩哪儿?”

彭东猛地一拍桌子,铁架桌上的搪瓷缸子跳起来转了个圈,“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赶紧组织人转移啊!”

刘猛抬眼扫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血丝看得人发慌:“往哪转?”

他抓起地图哗啦一扯,铺得更开,“通往县城的主干道,早上七点就塌了,挖掘机开过去都得陷进泥里;东边那条通邻村的路,被泥石流冲成了瀑布;西边的林间道更别提,大树倒得跟拦路虎似的,连摩托车都钻不过去。”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个圈,“咱们现在就是座孤岛,四面全是死路。”

“那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啊!”

范绪成急得快哭了,他摸出手机晃了晃,信号格是空的,“我老婆孩子还在县城等我报平安呢,我要是没了,他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棚子里几个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想把命丢在这泥窝里?

刘猛深吸一口气,猛地掐灭手里的烟,烟蒂被他捏得变形。

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乱,这群人都盯着他呢。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地图上扫来扫去,从罗丁岩到下游的河谷,再到周围的山头,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地图边缘一条几乎看不清的虚线上——那是印刷时都快被裁掉的小路。

“老刘!”刘猛猛地拍了下刘楚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你是土生土长的罗丁人,这周边的犄角旮旯你都熟。除了这几条大路,有没有那种不显眼的小路?哪怕是采药的、打猎的踩出来的,只要能往高地方走,能躲开滑坡范围就行!”

刘楚生被他拍得一激灵,赶紧凑到地图前,手指在那条虚线上来回摩挲,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这是后山的老驿道,清朝那会儿就有了,是通邻县的老路,地势确实高,比咱们现在的位置还高出两百多米。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色更沉了,“那条路窄得能卡死人,最险的地方叫‘阎王鼻子’,就一块石板宽,旁边就是万丈悬崖,平时晴天走都得手脚并用,现在这雨天,泥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路长,差不多得走四个钟头才能到安全地带。咱们这儿有十几个老人,还有五个没断奶的娃,带着他们走这种路,万一……”

“没有万一!”

刘猛打断他的话,声音斩钉截铁,“留下来,等滑坡下来就是一锅端,一个都活不了;闯一闯,至少还有一半机会。就走老驿道!现在立刻马上,组织转移!”

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传出去,“各小组注意!紧急情况,立刻到安置点集合,准备转移!重复,立刻集合!”

命令一下,临时安置点瞬间炸了锅。

所谓的安置点就是村里的老教学楼,一楼大厅和院子里挤满了人,有的裹着救灾棉被蹲在地上,有的抱着孩子低声啜泣,还有的在收拾仅有的家当——大多是几件换洗衣裳,或是装着干粮的塑料袋。

刘楚生踩着积水冲到院子中央,一把抓过彭东手里的大喇叭,对着话筒“喂喂”试了两声,电流声刺得人耳朵疼。

“各位乡亲!静一静!都听我说!”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劈了,“刚接到省地质队的紧急通知,罗丁岩要发生特大型滑坡!咱们这儿已经是危险区了,必须马上转移!”

“转移?往哪儿转移?路都断了!”

人群里立刻有人喊起来,是村里的李老汉,他儿子在外打工,就剩他带着小孙子,刚才滑坡时差点被埋,现在一听又要转移,火气上来了,“你们是不是折腾人呢?这雨下这么大,出去不是送死吗?”

“就是啊!我家的牛还在牛圈里没牵出来呢!”

“老天爷啊,这是要绝我们的路啊!”

哭喊声、质疑声、咒骂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彭东见状,直接跳上旁边的石磨,扯开嗓子喊:“都别瞎咧咧!刘局刚跟省里确认过,再不走,别说牛了,连人都得成泥疙瘩!咱们有路走,后山老驿道,虽然险点,但能活命!”

他指了指旁边的民兵,“我们都陪着大家一起走,谁要是掉队,我彭东第一个把他背起来!”

这时,杨海如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红布包,那是她老伴的军功章和抚恤金存折。

“我信政府,信刘局。”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上次滑坡,要是不是彭同志把我从屋里拖出来,我这把老骨头早烂了。听指挥,准没错。”

她颤巍巍地走到队伍边缘,“我老婆子走得慢,但我不拖后腿,你们先组织年轻人收拾东西。”

有老人带头,人群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刘江带着几个民兵,开始分组:“青壮年都过来!帮着扶老人、抱孩子!女同志负责收拾干粮和水,每人带够半天的量就行,多了背不动!”

范绪成则拿着名单,挨个儿点名,确保没人落下。

“李宝田!”刘楚生一眼看见正在帮邻居搬东西的李宝田,大声喊他,“你小子小时候跟着你爷爷走过老驿道,路熟,你在前面带路!”

李宝田正扛着一床棉被跑过来,闻言脚一软,差点摔在泥里。

他挠了挠头,脸皱成了苦瓜:“刘所长,那路真不是闹着玩的,‘阎王鼻子’那儿,我上次晴天走都差点掉下去……”

刘楚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宝田,我知道险。但你看看这些人,”他指了指怀里抱着孩子的妇女,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老人,“这里一半都是你的亲戚街坊,你不带路,咱们真没人敢走。算叔求你了。”

李宝田看了看人群,视线落在邻居家三岁的小丫头身上——

那孩子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

他咬了咬牙,把棉被往旁边一放:“行!我带路!但丑话说在前头,谁都得跟紧我,不许私自乱跑,尤其是到了‘阎王鼻子’,我说停就停,说走再走,谁要是不听话,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没问题!都听你的!”

彭东立刻喊道,“我跟在你后面,维持秩序,刘江断后,确保没人掉队!”

队伍很快就组织好了,一百多号人排成一条长队,手里拿着手电筒或应急灯——那是救援部队送过来的物资,此刻成了黑暗中的唯一光亮。

李宝田手里拿着一把柴刀,走在最前面,用来砍断路上的荆棘和藤蔓。

刘猛和刘楚生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停下来清点人数,安抚情绪。

刚出教学楼没多远,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等等我!等等我!”

众人回头一看,是村里的王寡妇,她怀里抱着一只老母鸡,手里还提着个竹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的鸡还没带,这可是我家下蛋换油盐的宝贝!”

彭东见状,又气又笑:“大姐,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鸡?待会儿走路都顾不上,别把鸡丢了,再把自己摔着!”

王寡妇把鸡往怀里紧了紧:“不行,这鸡每天下一个蛋,我儿子上学的铅笔钱都靠它呢!”

刘猛走过来,没多说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个网兜,接过鸡塞进去,挂在自己的背包上:“我帮你背着,赶紧跟上队伍。”

王寡妇愣了愣,眼圈一红,连忙点头:“谢谢刘领导,谢谢刘领客。”

后山的路果然比想象中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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