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深夜惊魂(2/2)

他松了口气,回到书桌前,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很旧了,边角都磨白了。

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吴语在海边玩的照片,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小虎牙;还有一张全家福,是去年春节拍的,在老家院子里,背后是贴着的春联。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鼹鼠”,还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干到退休。

照片里他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现在看着,觉得那笑容真傻,傻得天真。

他把照片装回信封,锁进抽屉最底层。

想了想,又拿出来,塞进书架上一本厚厚的《土地管理法规汇编》里。

这本书他从来没翻开过,放在那儿就是个摆设,最安全。

然后拿起手机,给老婆发了条微信:“睡了吗?吴语怎么样?”

很快回复了,几乎是秒回:“还没睡,刚哄他睡着。这边挺凉快的,比家里舒服。你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吴良友盯着这条消息,眼眶有点热。

老婆总是这样,不问他在干什么,只问他顺不顺利。

她可能隐约感觉到什么——这三年来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晚回家,半夜经常惊醒——但从来不说破。

他打字,手指有些抖:“顺利。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多住几天,不急着回来。”

发送。然后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张明远那张模糊的脸;一会儿是马锋冷峻的眼神;一会儿是吴语的笑容;一会儿是余文国被带走时的背影。

突然,座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吴良友猛地睁开眼,盯着那台老式电话机。

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警报。

这么晚了,谁会打家里座机?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不能不接,万一是马锋呢?

“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的。

“喂?哪位?”吴良友又问了一遍,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还是没声音,但能感觉到那边有人在听。

他正要挂断,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很低,很模糊,像是用了变声器,机械而怪异:

“吴局长,东西准备好了吗?”

吴良友浑身一僵,血液都凉了:“什么东西?你是谁?”

“周五下午,三点,张主任办公室。”

那个声音继续说,语速平缓,没有起伏,“我们会派人跟你接触。暗号是:‘地铁三号线的规划图,您看还需要修改吗?’”

“你……”

“记住,只谈项目,不谈别的。”

对方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如果张主任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教授’的人,你就说听说过,但不熟。”

“教授?”吴良友心里一动,“你们是……”

“别问。照做就行。”对方顿了顿,“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要是搞砸了……”

话没说完,电话挂了。

忙音嘟嘟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吴良友握着话筒,手心里全是汗。

他缓缓放下话筒,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发冷。

黑石组织的人。

他们动作真快。

这说明什么?说明张明远身边有他们的人?还是说,他的电话被监听了?或者……马锋那边有内鬼?

都有可能。

他把话筒放回去,手还在抖。

空调开着,但他就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原来这就是当卧底的感觉。

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里,不知道身边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说的每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做的每件事都要权衡利弊。

睡觉不敢睡太死,吃饭吃不出味道,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

而且,没有回头路。

一旦上了这条路,就只能往前走,走到黑,走到亮,或者走到死。

马锋给过他选择吗?给过。

三年前那个雨夜,雨下得很大,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

马锋把一沓照片放在他面前,照片上是他收受矿老板“心意”的证据——两条烟,两瓶酒,加起来不到一千块。

矿老板说是“过年了,一点心意,吴局别嫌弃”,他推脱了几下就收了,觉得没什么,大家都这样。

马锋当时穿着便衣,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老吴,两条路。一条,我举报你,你进去蹲几年,工作没了,名声臭了,老婆孩子被人指指点点;另一条,帮我做事,这些照片会消失,你还能继续当你的局长,甚至……还能往上走一走。”

那叫选择吗?那叫威胁。

温柔一点的威胁,但本质还是威胁。

吴良友当时看着那些照片,手在抖。

他想起父亲,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小学教师,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良友啊,咱们家穷,但穷得干净。你当官了,千万别贪,贪了一分钱,脊梁骨就直不起来了。”

他当时哭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羞愧。

最后他选了第二条路。

为了老婆孩子,为了这个家,也为了……那点侥幸心理:也许帮他们做点事,就能保住现在的一切?也许还能将功赎罪?

现在想想,真傻。

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想回头,已经找不到岸了。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是马锋发来的短信:“刚才那个电话,我们监听到了。

是黑石的人,代号‘影子’。你的表现合格。”

合格。

吴良友看着这两个字,突然想笑,又想哭。

他演了三年戏,从一个看见摄像头就腿软、说话就结巴的菜鸟,变成了“合格”的演员。

学会了怎么在饭桌上套话,怎么在文件里藏暗语,怎么在监控死角传递信息,怎么在面对威胁时保持镇定。

他回复,手指僵硬:“接下来怎么做?”

“正常赴约。‘影子’会跟你接头,给你一份资料,是关于地铁三号线沿线土地性质的调查报告。你要做的,就是把这资料‘无意间’透露给张明远,看他什么反应。”

“如果张明远就是黑石的人呢?”

“那就更好了。”马锋回复得很快,“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教授’。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张明远这个级别,应该只是外围。”

吴良友盯着屏幕,良久,打字,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我会不会被灭口?”

这次马锋回复得很快,几乎是秒回:“不会。我们会保护你。但前提是,你别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

吴良友苦笑。

他哪还敢自作聪明?他现在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马锋的“保护”是什么意思?是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还是派人24小时监视?都有可能。

他现在看谁都像马锋的人——单位门口卖早餐的大妈,楼下修自行车的老头,甚至那个总对他笑的前台小姑娘。

每个人都可疑,每个人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