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告别与准备(2/2)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吗?”他哽咽着问。

“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林枫说,“现在,完成最后几步。”

他重新坐下,动作依然滞涩,但无比坚定。

“最终方案确认:真实线索,藏在轮机舱k-7隔音舱的‘永恒点’。虚假线索,是李想写的那本假日记,放在钢琴室最显眼的位置。”

“分工:苏婉,你最后一次准备手术针线,将剩余的‘生物墨水’基础液分装,涂抹在针线上,作为未来可能的‘显影剂’线索。陈浩,你将笔记本电脑里的所有原始数据、加密过程、矩阵图纸,全部用物理方式彻底销毁——烧掉,或者拆散扔进海里。不让‘它’有任何机会获取完整的数据链。李想,你将‘藏宝图’的最终版本,用防水油纸誊抄三份,分别藏在三个不同的、只有你知道的隐蔽位置,增加被发现的概率。”

“而我,”林枫从桌上拿起一支从图书馆找来的、笔尖完好的钢笔,和几张相对干净的信纸,“写一封给未来者的信。告诉他们,我们是谁,我们经历了什么,以及……我们为什么要留下这些。”

命令清晰,逻辑严谨,仿佛他们不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而是在执行一项寻常的任务。

没有人反对。大家沉默地开始行动。

苏婉仔细地整理针线,将那些细小的工具分门别类放好,涂上最后一点发光的液体。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陈浩红着眼眶,将电脑硬盘拆出,用榔头砸碎,然后将碎片扔进一个铁桶,点燃。火焰升腾,映亮了他满是泪痕却不再崩溃的脸。他烧掉的,是十天来的所有心血,也是防止心血被污染的决绝。

李想趴在地上,用最细的笔尖,在油纸上绘制最终版的“藏宝图”。地图复杂如迷宫,混合了船舶结构符号、管道代码、距离标注和刑侦方位符。只有同时具备两种专业知识的人,才可能解开。他一共画了三份,然后像松鼠藏松果一样,钻到指挥室的各个角落,将地图分别塞进通风口隔板后、地板夹层、以及一本厚重词典的封皮内衬里。

林枫则伏案书写。钢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字迹依旧工整,甚至比以往更加一丝不苟:

【致未来者:】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身处奥菲莉亚号,并找到了我们留下的线索。首先,请接受我们——一群先你一步被困于此的普通人——最诚挚的歉意。我们未能找到生路,未能打破循环。】

【但我们也留下了一些东西。不是生存指南(那不存在),而是这座‘迷宫’的地图,以及看守迷宫的那只‘眼睛’的习性观察报告。】

【这艘船是一个活着的仪式,一个以人类极端行为为食的观测系统。它需要每日十人的死亡,对应十种‘身份概念’。但它真正渴望的,是死亡过程中绽放的人性戏剧——恐惧、算计、背叛、伪善、以及……在绝境中依然挣扎着保持理性的微光。】

【不要试图用‘最优解’对抗它。那正是它期待的剧本。】

【我们最后的反抗,是理解它,记录它,并将记录藏匿。我们无法战胜它,但我们可以拒绝提供‘优质数据’。我们选择以相对平静、互助的方式,走向终点。】

【附上的资料,包含所有我们收集到的规则、现象、历史碎片。它们不保证你能活下去,但或许能让你死得明白一些,或者——在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为你或后来者,提供一点点打破循环的灵感。】

【最后,无论你是谁,请记住:你来过,你思考过,你抗争过。这本身,就是人性在黑暗中最珍贵的闪光。】

【——林枫,及所有奥菲莉亚号第九批受难者 绝笔】

他写下日期:一个他们早已失去准确对照的日期,只能根据登船日推算。然后,他将信纸仔细折好,塞进一个防水信封,递给李想。

“和藏宝图放一起。”

李想重重点头,接过信封。

所有工作,在死寂中完成了。

时间,指向晚上十一点。

距离午夜,还剩一小时。

苏婉为林枫做最后一次检查。听诊器里,心跳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规律的、非生物的节律。体温降至33度。瞳孔对光反射迟钝。但她没有哭,只是用酒精棉最后一次擦过他额头的烙印,擦过他手上那些正在“陶瓷化”的伤口。

“差不多了。”林枫说,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共鸣感更强,“该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他看向那盏煤油灯:“这个,跟我去钢琴室。放好日记,我需要用它……做一点最后的‘误导’。”

他又看向苏婉、陈浩、李想。

“你们,去宴会厅。和剩下的人在一起。执行‘最小化伤害’,平静地……等待。”

三人站着不动。

“去。”林枫的声音带上一丝命令的口吻,那是属于“船长”的最后威严。

苏婉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她的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泪水无声滚落,浸湿了他的衣襟。陈浩和李想也走过来,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没有更多的话语。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片刻后,苏婉松开手,抹了把脸,转身第一个走向门口。陈浩和李想红着眼眶,深深看了林枫最后一眼,也跟着离开。

指挥室里,只剩下林枫,和那盏跳动着温暖火光的煤油灯。

他静静站了几秒,然后从桌上,拿起了那卷银灰色的鱼线,和一枚最细的缝合针。

他将针线举到眼前,细细的丝线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我要在时间上,”他轻声自语,像在做一个庄严的宣告,“缝一个口袋。”

然后,他提起煤油灯,吹熄了指挥室最后一盏应急灯。

黑暗笼罩。

只有他额头的烙印,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的光。

像一颗即将坠入永夜的星。

他转身,走入浓雾弥漫的走廊。

走向钢琴室,走向最后的舞台,去完成那件——用理性、尊严和生命铸就的——近乎艺术品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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