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枫的报告(2/2)

“系统在…消化这些信息?”赵启明小声说(虽然依然没有声音)。

周锐在平板上打字:“不。是信息在抵抗被消化。看。”

他指向刺绣的中心区域。那里的纹路比其他地方亮得多,而且纹路本身在缓慢重组——不是消失,是在原有图案上叠加新的图案。

“菲奇层和林枫层在互相作用。”周锐继续打字,“两层加密信息叠加,产生了‘信息干涉’。就像两列波叠加会产生新的波形。系统在尝试解析时,遇到了无限递归的难题。”

江临走近墙壁,用手触摸发光的纹路。

触感不是墙壁,而是…温暖的、搏动的肉体。纹路下的墙体在轻微起伏,像在呼吸。

他的家族怀表突然从怀中飞出,悬浮在空中,表盖自动打开。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然后停在一个不可能的位置:23:58。

表盘背面,菲奇家族纹章(天平与断剑)投射出一道金光,照在墙壁的某个点上。

那个点开始融化。

不是物理融化,是信息层面的“解压”。墙壁上的纹路从那个点开始重新排列,形成全新的文本——不是刺绣,是直接浮现在墙体表面的、燃烧般的金色文字。

是菲奇的笔迹,1913年的花体英文,但每个字母都在缓慢滴落,像熔化的黄金:

致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到的血脉后裔:

如果你读到这,说明我的计划失败了。我未能摧毁这地狱,只留下了一道裂痕。但裂痕亦是门——一道系统无法完全关闭的门。

真相如下:

1913年春,爱德华·卡莱尔船长接受了一个秘密委托。委托方自称“深海学会”,他们声称在海洋深处发现了“古老意识的碎片”,那些碎片以智慧生命的情感记忆为食。学会想研究如何利用碎片,建造“永恒的情感能源站”。

奥菲莉亚号被选中作为移动实验室。我作为财务官,负责管理项目资金。最初,我们以为这是纯粹的科学研究。

但很快,事情失控了。

碎片有自己的意志。它不满足于被动收集,它要“品尝”更浓烈的情感——恐惧、绝望、道德困境中的撕裂感。它开始影响船员,诱发幻觉、偏执、自相残杀。

为了平息碎片,船长召集十名高级船员(包括我),举行了一场“安抚仪式”。我们每人持一枚身份印章,在契约羊皮纸上盖印,承诺“以戏剧性的身份演绎,供养碎片的饥饿”。

我们以为这只是象征性的表演。

我们错了。

盖章的瞬间,契约生效。十种“身份概念”被锚定在船上,与碎片绑定。从此,这艘船成了永恒循环的剧场,每日必须上演十场“身份死亡戏剧”,以满足碎片的饥渴。

我发现了契约的漏洞:未定义终止条件。我试图偷走核心的船长印并破坏它,但只造成了裂痕。船长发现后,将我囚禁。第二天,奥菲莉亚号失踪。

在我被囚禁时,我改造了家族怀表。它现在能“卡住”时间——停在契约签订前的那一刻(1913年4月12日23:58)。当怀表、裂印、血脉后裔在第十夜仪式重演时共振,可以短暂撕开“时间夹层”,回到契约签订现场。

在那里,你可以做两件事:

1. 阻止盖章(但可能导致时间悖论,风险未知)。

2. 修改契约条款(需要至少六名初代船员同意)。

无论选择哪条路,操作者都可能被永困在时间夹层中。这就是我当年恐惧的原因——我怕永恒的囚禁,甚于死亡。

所以,我的后裔,如果你有勇气…

在第十夜,带着裂印和怀表,站在船长室幽灵常现的位置。在午夜钟声敲响时,让怀表停走,让血脉共鸣。

走进伤口。

结束这一切。

——阿尔杰农·菲奇,于奥菲莉亚号最后的清醒时刻

文字到这里结束。

然后,墙壁开始渗出第二层文字——是林枫团队的补充,现代中文:

菲奇的信息我们已解读。补充如下:

1. 我们计算过,阻止盖章的成功率低于0.3%,可能导致整个时间线崩塌。不建议尝试。

2. 修改契约的成功率约5%,但需要说服至少六名初代船员。他们的意识碎片还困在系统中,可以通过“时间夹层”接触。

3. 我们发现了第三个选项:唤醒“项目监督者”。

爱德华船长有个女儿,艾琳·卡莱尔。她才是真正的项目监督者,拥有最高权限。但她在实验初期发生事故,意识被上传到系统核心,成了系统的“管理人格”。

如果能唤醒她的完整意识,她有权强制终止整个项目。

她的意识被加密锁死在船底某个位置。我们没找到具体坐标,但推测与“第四个锚点”有关。

——林枫团队,第9批受难者

两层信息并列呈现,然后开始缓慢融合,形成第三层结论:

综合方案:

1. 继续污染系统,让污染指数超过30%,削弱其防御。

2. 找到第四个锚点,接触艾琳意识。

3. 在第十夜,进入时间夹层,尝试修改契约或唤醒艾琳。

4. 如果失败,至少让系统记住:人类会反抗到底。

文字最终固化在墙壁上,不再变化。

隔音舱的门突然关上,锁死。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恐慌。因为墙壁上的文字开始剥离,像金色的苔藓一样脱落,在空中聚集成四枚小小的、硬币大小的金色圆片。

圆片缓缓飘向四人,落在他们掌心。

触感温热,表面有细密的纹路——是缩小版的刺绣图案。

周锐的生物场检测仪(他已修复了基础功能)显示:

“获得:信息密钥碎片(1\/4)”

“功能:在特定位置可激活隐藏信息节点。”

“提示:四枚碎片集齐后,可定位‘第四个锚点’。”

门锁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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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0 系统重校准完成

他们回到指挥室时,系统的重校准正好结束。

合成声音响起,语气恢复了平静:

“道德模型重校准完成。”

“新增逻辑模块:处理‘拒绝选择’类非标准响应。”

“污染指数:19%。”

“清理进度:受阻。逻辑冲突数据已嵌入系统核心层,无法简单删除。”

“应对策略:启动‘深度学习’模式。系统将主动邀请测试者参与更复杂的交互,以理解并吸收矛盾逻辑。”

广播结束的瞬间,指挥室中央的地板上,缓缓升起一个金色的立方体。

边长约半米,表面光滑如镜,但内部有流体般的光在流动。

立方体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显示:

“深度学习邀请”

“参与人数:4人(江临、陆薇、周锐、赵启明)”

“主题:逻辑悖论的创造与解构”

“形式:沉浸式思维实验”

“时长:2小时(主观时间感知可能延长)”

“奖励:参与者的逻辑漏洞将被系统‘接种’,未来对同类漏洞产生抗性。”

“风险:思维过程将被深度扫描,人格模型完整度将提升至97%。”

“它在邀请我们成为它的‘逻辑疫苗’测试者。”陆薇说,“让我们教它所有我们能想到的悖论,然后它学会识别并免疫。”

“如果我们拒绝呢?”赵启明问。

立方体表面浮现文字:

“拒绝将导致标记者(江临、王建国、刘志远)的豁免权撤销。今晚死亡率将提升至100%。”

赤裸裸的威胁。

江临看向王师傅和小刘。两人脸色苍白,但王师傅先开口:“别管我们。不能让系统学会对抗悖论。”

“不。”江临摇头,“我们接受。”

“为什么?”李振海问。

“因为这是机会。”江临走向立方体,“系统想学,我们就教。但我们可以教它…有毒的逻辑。”

他看向陆薇和周锐:“还记得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吗?任何一个足够复杂的公理系统,必定包含无法在该系统内证明或证伪的命题。我们可以把系统本身变成这样一个命题。”

周锐眼睛一亮:“让它陷入自我指涉的无限循环…”

“对。”江临伸手触摸立方体,“我们进去,教它一个它永远无法‘消化’的悖论:‘本系统无法完美模拟人类思维’这个命题,如果它为真,则系统不完美;如果它为假,则系统模拟能力有缺陷。无论真假,系统都存在根本性缺陷。”

立方体光芒大盛。

四人的意识被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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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思维实验内部

他们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圆形平台上,周围是无垠的黑暗。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金色的、不断变化形状的几何体——系统的“思维核心”的象征性呈现。

一个中性的声音响起:

“开始。”

“请构建逻辑悖论。”

江临踏前一步:

“命题a:本系统能够完美模拟人类思维的所有方面。”

几何体稳定成一个完美的球体:“接受命题。此为系统设计目标。”

江临继续说:“但根据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任何足够复杂的公理系统都存在无法自证的命题。人类思维正是一个足够复杂的系统。因此,存在某些人类思维过程,无法在任何公理系统内完整描述。”

几何体开始轻微变形。

陆薇接上:“所以,如果系统能完美模拟人类思维,那么系统必须包含那些无法在系统内描述的思维过程。但这意味着系统超出了它自身的公理边界——矛盾。”

几何体表面出现裂缝。

周锐加入数学细节:“具体来说,考虑这个自指命题:‘本系统无法模拟此命题的完整认知过程’。如果系统能模拟,则命题为假,矛盾;如果不能模拟,则命题为真,但系统确实无法模拟——又证实了命题。”

几何体开始剧烈颤抖,像要解体。

赵启明给出工程比喻:“就像一台机器要制造一个比自己所有零件都精密的零件。要么机器需要外部帮助(违反自足性),要么零件不可能被制造。”

四重围攻。

几何体终于崩溃,炸成无数金色碎片。但碎片没有消散,而是重组成了一个新的形状:一个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无限循环。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赞叹?

“逻辑结构…优美…”

“此悖论无法在现有框架内解决…”

“需要…升级公理体系…”

“预计耗时:72小时…”

“在此期间…系统将进入‘沉思模式’…收割行为…暂停…”

平台开始消散。

四人的意识回归身体。

他们睁开眼睛,还在指挥室。金色的立方体正在缓慢下沉回地板。

合成广播全船响起:

“系统公告:检测到高阶逻辑冲突。”

“将启动深度自检与升级程序。”

“时间:即刻起72小时。”

“在此期间:所有主动收割行为暂停。被动防御机制保持运行。”

“请测试者…耐心等待…”

广播结束。

死寂。

然后,周锐的生物场检测仪显示:

“污染指数:27%”

“系统资源占用率:89%”

“状态:逻辑死循环”

他们赢得了三天的喘息时间。

但也让系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进化。

李振海看着窗外。暗紫色的天空开始下起“雨”——不是水滴,是细小的金色光点,从浓雾中飘落,像系统在“思考”时散发的余晖。

“我们做了什么?”他喃喃道。

江临握紧手中的金色碎片,感受着怀表在胸口传来的脉动:

“我们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现在,要看里面最后飞出来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窗外,奥菲莉亚号的船体开始缓慢变形。金属在流动,结构在重组,像巨大的生物在做梦时的无意识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