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兰亭序(1/2)
任我行在陈国都城度过第九个年头时,正值而立。九年来,他的书法渐染人间烟火,既有几分超脱尘俗的风骨,又含着凡俗生活的温润,不仅寻常百姓争相求购装点家宅,就连朝中几位清廉官员,也常遣人来铺中求字,图的便是那字里行间的“静气”。
这日午后,阳光斜斜透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光影,墨香与茶香在空气中交织。铺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书生,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愁容,怀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
“任先生,晚辈苏墨,冒昧来访。”书生躬身行礼,语气恳切,双手将木盒递了过来,“家中祖传的《兰亭序》摹本不慎遭雨,墨迹晕染,纸页残破,遍寻都城修复高手无果,听闻先生字画造诣精深,还望能出手相助。”
任我行抬手示意他坐下,接过木盒打开。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一幅泛黄的绢本残卷,边角已经霉变,不少字迹模糊不清,唯有几处笔画依旧透着当年摹写者的功底。他指尖轻轻拂过残破的纸页,能感受到这卷字画承载的岁月重量,也看出了持有者对它的珍视。
“此卷对你而言,为何如此重要?”任我行并未立刻应允,将木盒合上,目光平静地看向苏墨。
苏墨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这是祖父临终前亲手托付给我的。祖父一生清贫治学,不求功名富贵,唯愿晚辈能凭此摹本体悟先贤心境,明心见性,做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如今摹本遭损,晚辈实在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祖父。”
任我行心中微动,想起自己隐居红尘的初衷——沉淀心境,体悟本心。这凡人世间的坚守与牵挂,虽无惊天动地之势,却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他颔首应道:“三日后你来取卷,修复分文不取。但有一个条件,这三日你需每日来铺中磨墨半时辰,亲见整个修复过程。”
苏墨大喜过望,连连躬身道谢:“多谢先生成全!晚辈一定准时前来!”
次日一早,苏墨便如约而至。任我行并未急于动手修复,而是取出一方新砚、一块松烟墨,递到他手中:“今日先磨墨。”
苏墨依言拿起墨锭,在砚台上用力研磨起来,动作急躁,墨汁很快变得粗涩不均。
“停。”任我行出声叫停,“磨墨看似简单,实则是打磨心境的过程。需心手合一,不可急躁,不可懈怠。你这般蛮力研磨,墨汁粗涩,既污纸绢,写出来的字也会带着浮躁之气。”
苏墨愣在原地,面露困惑:“磨墨而已,怎还与心境有关?”
“你可知王羲之写《兰亭序》时,为何能‘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任我行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非独笔法精妙,更在于他当时心境澄澈,气血平和,笔随心动,字由心生。写字如此,做人做事亦是如此,心不静,则事难成。”
他起身走到苏墨身边,示范着拿起墨锭:“吸气时墨锭下行,呼气时顺势研磨,腕力需匀,节奏要稳。就像读书治学,需循序渐进,日积月累,方能有所成就。”
苏墨跟着他的节奏尝试,起初仍有些急躁,慢慢却发现,当呼吸与磨墨节奏相合,心渐渐沉静下来,磨出的墨汁也变得细腻温润,散发出清雅的松烟香气。
“这便是‘静’字的道理。”任我行停下动作,“你祖父治学一生,想必也是这般,于平凡中求极致,于沉静中守本心。修复古卷,首重静心,心不静,则眼不明,手不稳,纵有技法,也难复原真貌。做人亦是如此,唯有沉下心来,方能看清事理,做好分内之事。”
苏墨茅塞顿开,此后每日磨墨,皆恪守此道。他渐渐发现,当心境沉静下来,不仅墨磨得愈发细腻,往日读书时的困惑,也时常能在研磨间豁然开朗。
两日后,任我行才取出残卷,备好特制的鱼鳔浆糊与几支细毫毛笔。他先将残卷平铺在案上,用软毛刷轻轻拂去表面灰尘,再用温水浸湿的棉纸敷在残破处,待纸纤维软化后,才拿起细毫毛笔开始修复。
“修复古卷,就像为人处世,需‘顺势而为’。”任我行一边操作,一边轻声点拨,“墨迹晕染了,便顺着原本的笔势慢慢梳理;纸页残破了,便顺着纤维纹理小心拼接,不可强行填补,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苏墨屏息凝视,只见任我行的笔尖在残破处微微颤动,调好的墨汁精准地填补在模糊的字迹上。那些晕染的墨迹,竟在他笔下渐渐凝聚成形,与原本的笔画浑然一体,看不出丝毫修补痕迹。更让他惊异的是,任我行修复时,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这幅古卷。
“先生这手法,真是出神入化!”苏墨由衷赞叹。
“非是手法高超,而是懂‘敬畏’。”任我行摇头,“这古卷承载着你祖父的心血,承载着三代人的坚守,我若贸然篡改一笔,便是对这份坚守的亵渎。做人亦是如此,对他人的心血要敬畏,对世间的规则要敬畏,对自己的本心更要敬畏,如此方能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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