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沉疴与抉择之后（2/2）

“我知道你怕。”陈远的语速很慢，却字字清晰，“怕手术，怕钱，还怕……外面那些脏东西。”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以前，都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扛了所有。现在，我躺在这儿，还是动不了，帮不上忙。”

“远哥，你别这么说……”

“听我说完。”陈远打断她，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这次手术，是我自己选的。成不成，我都认。那些外面的事，有王社工，有警察。我们……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李静紧握的拳头，“你太累了。我要是……要是能好起来，以后，换我扛。”

李静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心疼、委屈和巨大慰藉的复杂情感。陈远的话，笨拙，甚至有些天真（“没做亏心事，不怕”），却像一道坚实而温暖的墙壁，在她几乎要被内外压力压垮时，给了她一个可以暂时倚靠的地方。他终于不再是需要她全力保护的脆弱伤者，他开始用他特有的、沉默却坚定的方式，试图为她分担，哪怕只是精神上的。

“嗯。”李静用力点头，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我们一起扛。你好好做手术，快点好起来。外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夕阳的光线渐渐移开，病房里重新被白炽灯照亮。但那片刻的交谈，却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埋在了李静心里。恐惧依然存在，压力未曾减少，但她似乎不再那么孤立无援了。她有了一个可以真实表达恐惧、可以共同商议对策的“战友”，尽管这个战友还躺在病床上。

手术日期定在了一周后。术前准备紧锣密鼓。陈远的身体在加强营养和药物调整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着。他已经可以短时间取下氧气面罩，在搀扶下尝试床边站立，虽然双腿颤抖得厉害，但每一次尝试，都让他眼中多一分光亮。

小宝似乎也知道了爸爸即将面临“重要的考验”，变得更加乖巧懂事，会学着妈妈的样子，用棉签给爸爸润嘴唇，会趴在床边给爸爸讲他从护士那里听来的、关于勇敢病人的小故事。陈曦似乎也感染了气氛，每当陈远努力做康复时，她就在婴儿床里挥动小手，咿咿呀呀地加油。

这个小小的病房，在沉重的医疗议题、未卜的手术风险、以及外部虎视眈眈的阴影笼罩下，竟也生发出一种奇特的、顽强的生命力。那是苦难中相互依偎的温暖，是绝境里不肯放弃的坚持，也是一个男人在废墟上试图重新站起、一个女人在疲惫中重获支撑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力量。

手术前夜，王芳带来了最终确认的“仁心救助”追加捐助到账的消息，也带来了警方那边暂无实质性进展、但会加强医院周边巡查的回复。她看着并排坐在床边、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李静和陈远，看着角落里安静画画的小宝和熟睡的陈曦，心中百感交集。

“陈大哥，李姐，明天一切顺利。”王芳最终只说出了这句最简单、也最真挚的祝福。

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至远方，与天际稀疏的星光相接。病房里，仪器轻声嗡鸣，一家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但至少今夜，他们可以暂时放下部分重负，在彼此紧握的手中，汲取一点面对未知的勇气。沉疴未愈，抉择已定，前路依然漫长，但并肩而立的身影，或许能在这漫漫长夜里，走得更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