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国运6(1/2)
第六章 铁岩雄关血未冷
离开鼎都的第十日,赵胤一行终于抵达了铁岩关外围。
南疆的空气与北方截然不同。即使尚未进入真正的险地,那种湿热黏腻的气息也已扑面而来,混杂着植物过度生长的腐败甜香与某种更深层的、若有若无的腥气。官道两侧,原本应是肥沃的农田,此刻却显露出几分狂野的荒芜——杂草丛生,藤蔓恣意攀爬,一些树木的形态也显得扭曲怪异,枝叶呈现出不自然的墨绿或紫黑色。
越是靠近铁岩关,异变越是明显。
关城以北五十里,天空便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那不是云,更像是某种半透明的、污浊的帷幕,将阳光过滤得苍白无力。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的腐殖质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那是魔气侵蚀土地、生灵后留下的“死亡印记”。风也变了,不再是轻柔的抚触,而是带着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滞涩感。
大地呈现出病态的斑驳。正常土壤的褐色与灰黑色的魔化区域犬牙交错,如同被泼洒了巨幅的污渍。许多植被枯死,剩下的也大多扭曲变形,叶片卷曲,枝干上鼓起怪异的瘤状物。偶尔能看到零星白骨散落在倒塌的篱笆、荒废的田垄间,有人类的,也有家畜野兽的,骨骼上往往残留着啃噬或腐蚀的痕迹,无声诉说着灾难的突然与残酷。
“殿下,前方就是‘死寂林’。”向导是铁岩关派来迎接的一名老兵,姓胡,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贯至嘴角的狰狞疤痕,说话时疤痕微微抽动,“三个月前,这里还是片好林子,野物不少。魔气一来,全死了,剩下的……也变了。”
赵胤勒住马,凝目望去。只见一片广袤的林地在灰翳下呈现出诡异的景象:大部分树木已然枯死,光秃秃的枝桠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骨爪;少数还“活着”的,则枝叶繁茂得近乎疯狂,颜色却是令人不安的暗紫或幽绿,树干上布满湿滑的苔藓和蠕动般的纹路。林间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绝迹了,只有风穿过枯枝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怪响。
“通过这片林子,再往前十里,就是铁岩关了。”胡老兵低声道,眼中闪过痛色,“原本的林间小道已经被魔化的藤蔓和腐殖层覆盖,不太平。咱们得绕点远路,走东侧的山脊线,虽然难走些,但安全。”
赵胤点点头。他能感觉到,那片死寂林中盘踞着令人不适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恶意窥探感时隐时现。怀中的玉珏传来持续而稳定的温润感,驱散着试图侵扰心神的阴寒。
队伍转向东侧。山脊之路果然崎岖,碎石遍布,有时甚至需要下马牵行。从高处俯瞰,更能看清魔气污染的触目惊心。灰黑色的区域如同蔓延的霉斑,不断侵蚀着尚存的绿色。一些地方的地表甚至开裂,从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更浓郁的硫磺味。
胡老兵指着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笼罩在更深沉灰雾中的区域:“那边就是雾瘴泽的方向。魔气最浓的地方,听说……连石头都能被‘化’了。”
又艰难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当夕阳挣扎着将最后一缕昏黄光线投向大地时,铁岩关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一刻,赵胤心中震撼莫名。
这座扼守南疆咽喉的雄关,此刻如同一尊伤痕累累、却依旧昂首挺立于天地之间的巨人。高达十五丈、以本地特产“青罡石”垒砌的城墙,在暮色中呈现出深沉的黑灰色。墙体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痕迹——深深的爪痕、大片的腐蚀斑迹、被投石砸出的凹陷,以及用不同色泽石材匆忙修补的疤痕。
但这座城,依然活着。
城墙上,旌旗猎猎。虽然不少旗帜残破,边角被腐蚀出破洞,却依旧在夹杂着魔气的风中顽强飘扬。尤其是几处关键垛口和箭楼上,那些绘制着繁复阵纹的“安魂阵旗”,正隐隐流动着淡不可见的金色光晕,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座不屈的灯塔,给这座浴血孤城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与希望之光。
更让赵胤动容的,是那种无形的“气”。即使隔着数里,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坚韧的、如同铁石般的气息从关城方向传来。那是数千将士死战不退的意志,是关内十数万军民求生盼安的信念,在“安魂阵旗”的引导与汇聚下,形成了一种虽不强大、却异常纯粹的精神场域,顽强地抵抗着外部魔气的侵蚀。
这,或许就是国运在绝境中最原始的雏形。
“开城门!监国太子殿下驾到——!”
胡老兵催马上前,对着城头嘶声高喊,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城头上一阵骚动,随即,厚重的包铁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一队顶盔贯甲的将领疾步而出,在城门前空地单膝跪地。为首者正是韩坚,他甲胄上满是污迹和干涸的血痂,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炽热的光芒。
“末将韩坚,率铁岩关众将,恭迎监国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身后众将齐声应和,铠甲铿锵。
赵胤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自扶起韩坚。触手处,韩坚的手臂坚硬如铁,却在微微颤抖。赵胤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那是绝境中见到希望、见到主心骨的激动,更是无数日夜煎熬后终于得以宣泄的情绪。
“韩将军,诸位将军,辛苦了!”赵胤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孤,来晚了。”
“不晚!殿下!”韩坚虎目含泪,声音哽咽,“殿下的神器与方略,救我铁岩关于水火!如今关内军民,人人感念殿下恩德,士气可用!将士们日夜盼着殿下亲临!我等……誓死追随殿下,共御魔灾!”
“誓死追随殿下,共御魔灾!”众将轰然应诺,声浪震得城头灰尘簌簌落下。
赵胤的目光扫过这些边关将领。他们大多面容粗犷,皮肤被南疆的湿气和魔气侵蚀得粗糙黝黑,眼中布满血丝,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敬与信任。那是将身家性命、将关城存亡都寄托于他一身的沉重目光。
“起来,都起来。”赵胤压下心头的激荡,“带孤入关,看看将士们,看看百姓。”
“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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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岩关内,景象与关外判若两重天,却同样触目惊心。
关城内部空间有限,此刻却挤满了人。除了原本的驻军和军户,更多的是从关外逃难进来的百姓。简易的窝棚密密麻麻搭满了每一处空地,街道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药味、霉味以及伤口化脓的腥臭。许多百姓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惶恐,孩童的哭闹声与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但关内的“秩序”,却顽强地维持着。
身穿染血皮甲的士兵在街巷间巡逻,步伐沉稳;几处空地上架着大锅,热气腾腾,散发着米粥的香气,百姓排着长队,虽然面色凄惶,却无人争抢;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兵和青壮,则在匠师的指挥下,搬运石材、修补房屋、加固内墙。更让赵胤注意的是,在一些关键路口、水源地、以及较大的聚集点附近,都插着绘制阵纹的旗帜或悬挂着铜镜玉牌,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清光。
“殿下,那是按照您传授的方法布设的。”韩坚在一旁低声解释,“虽然不如城墙上的阵旗效力强,但确实能让百姓心绪安稳些,伤员恢复也快一点。只是……材料有限,只能优先保障要害位置和军中使用。”
赵胤点点头,心中既有欣慰,更有沉重。这简陋却顽强的秩序,就是国运在苦难中挣扎萌发的根系。
他没有直接去将军府,而是先去了伤兵营。
那是一片由数个打通的大仓库改建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血腥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和从气窗透入的灰白天光。地上铺着干草,伤兵们一个挨一个躺着,有的昏睡,有的在痛苦呻吟,有的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屋顶。几位军医和帮忙的妇人穿梭其间,忙碌不堪。
赵胤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伤兵们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他制止。他走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断了一条腿、脸色惨白的年轻士兵身边,蹲下身。
“多大了?哪里人?”赵胤问,声音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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